第3章

我自去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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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因為你!朝臣私下才會說我庸碌無為,憑什麼所有好名聲都讓你一人佔了,憑什麼朕隨意指給你的人也能對你S心塌地,而朕摯愛的人……卻自請入冷宮……


「你們都嘲笑朕無能……都怨恨朕……」


 


自請入冷宮的人是葉貴妃。


 


她與魏子臨算是青梅竹馬,可是後來不知怎麼,S活不願意當皇後,所以魏子臨才立了現在這位。


 


封後大典當日,葉貴妃便自請入冷宮,如今已有四年。


 


「紀行簡,朕今日就要治你的罪!朕要讓你蹲大牢!讓你永無翻身之地!」


 


他說著就趴在地上找筆寫奏折。


 


一副瘋魔無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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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何罪之有?」


 


一道凜冽沉穩的女聲忽然傳來。


 


魏子臨整個人猛然僵住。


 


今兒這是什麼日子,葉娩竟出冷宮了。


 


在時隔四年之後。


 


「紀將軍近來身體可好?」


 


葉娩白了一眼魏子臨,朝我施禮道。


 


「勞貴妃娘娘惦記,已經好多了。」


 


第一句話竟不是對魏子臨說?


 


看來某人又要氣S了。


 


果然,魏子臨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葉娩身後,SS地瞪著我。


 


「將軍一心為國,是大梁之幸,若今日陛下一定要治將軍之罪,那便先拿我葉娩開刀。」


 


葉娩不卑不亢地看著魏子臨,顯然是在逼他收回成命。


 


魏子臨橫行霸道了一輩子,沒想到竟然也會有被壓制的一天。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委屈地看著葉娩:「你出來就是想保紀行簡?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我與陛下無話可說。」


 


葉娩的目光冷如清潭,仿似一團化不開的寒冰。


 


「你既想護著他,那朕自然會如你所願。」


 


魏子臨落寞一笑。


 


「多謝陛下明斷!」


 


葉娩說罷便起身離開,隻留魏子臨一臉幽怨。


 


我見狀無奈聳肩:「葉貴妃一身傲骨,屈居後宮太可惜了。」


 


「你閉嘴!」魏子臨咬牙切齒,譏諷一笑:「至少她還願意拉我一把,這輩子就這樣糾纏也挺好。」


 


「是嗎?可在我看來葉貴妃並不想與你糾纏」


 


「這些年你做了多少昏頭事你自己算算,皇後一黨狼子野心,你也該醒醒神了!」


 


這些年他囿於皇權,剛愎自用,離我認識的魏子臨相去甚遠。


 


可我還想再試一試。


 


當年力排眾議信我的人,我也想把他從非議裡拉出來。


 


即便可能會無濟於事。


 


隻是後來,他雖為君明政,卻做了件荒唐事。


 


他強制將葉貴妃從冷宮接出,關了起來。


 


然後不到三個月,葉貴妃便病故了。


 


直到去世,也再未踏出禁錮之地一步。


 


聽說是生病了一直不肯吃藥,活活將自己熬S。


 


因她與我有恩,所以我親自去了她的故鄉祭拜。


 


她S後靈牌未入皇陵,而是被送回了故鄉。


 


因為她的家族親人都在那裡。


 


去祭拜的也唯我一人而已,宮裡也並未因此起多大波瀾。


 


直到年底皇帝病倒,魏子臨才連下三道聖旨召我入宮。


 


幾月不見,他形容枯槁。


 


見我到了,便屏退旁人,對我苦澀一笑:


 


「沒想到臨了臨了,我最信的人還是隻有你。」


 


「行簡,最後幫我一次吧!我S後由你來輔佐新帝,唯有你重掌兵權,才能震懾滿朝文武。」


 


我眉頭微蹙,冷笑出聲:「你叫我回來就回來,不怕我為了報復你,教你兒子做個昏君?」


 


他咧嘴一笑,像我們小時候那樣。


 


「那我在天上,也會詛咒你。」


 


「行簡……你,怪我嗎?」


 


我嗤笑:「我天天過自己的好日子都不夠,哪有時間怪你!」


 


「那,再幫我一件事可好?」他從床頭摸出一份密旨遞給我。


 


「你……要貶葉娩的兒子為庶民?」


 


「為什麼?」


 


我詫異地看著他。


 


魏子臨眼角的淚落入白發:「我想你把他領回將軍府,對外宣稱是你的養子。他才三歲,很快就會忘記宮裡的事,可以在宮外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也避免皇後記恨,對他不利。」


 


我沒有急著答應他,而是說:「這事我得跟夫人商量。」


 


「好!這輩子沒跟你說過謝,快入土了還是要對你道聲謝。」


 


那天我好像丟掉了許多沉疴與負累。


 


隻是冬天還沒過完,魏子臨就S了。


 


我按照他的旨意扶持新帝,重掌兵權,夫人也同意收養小皇子,並為他改名紀君安。


 


12


 


又一個初夏,夫人的苞米快成熟時,我已能借助拐杖下地行走。


 


走得最多的路,便是從軍機營到將軍府。


 


自從能走路,我就喜歡去軍機營等她下值。


 


來來往往的大臣見著我,不免恥笑一番,說我懼內。


 


我從未在意過那些話。


 


就像他們說向晚一女子不該入軍機營一樣。


 


我的夫人制得精巧絕倫的弓弩,憑什麼不能來,反倒是這些老匹夫,冥頑不靈。


 


往往等上半個時辰,她就會從裡面出來。


 


彼時已日落黃昏,嫣紅帶紫的天光把一切都描了邊。


 


「今日小君安可讀書了?」


 


「你知道他不愛讀書,倒是擺弄了一下午木頭。」


 


「這孩子不會要步我後塵吧!」


 


「那也挺好……」


 


「今日有什麼好吃的?」


 


「聽膳房說有荷葉雞。」


 


「真的!」


 


她揚起臉笑,隨風而起的發絲落滿金光。


 


在這場寧靜盛大的描摹下,路上行人稀少,斜陽將影子拉得老長,我們挽著手,聊一些瑣碎闲話,不緊不慢朝家走去。


 


李向晚番外:


 


我十歲時,村裡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男人。


 


阿娘說男人出去打仗了。


 


我覺得她騙我:「那阿爹為何不去?」


 


「你爹跛了腳去不了。」


 


我思考一會兒,又歪著腦袋疑惑:「那大牛為什麼能去?他天天隻會傻笑,吃得又多跑得又慢!」


 


大牛是我們村的傻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其他人都不願意聽我說話,但是他願意,還會一直笑。


 


「大牛人高馬大,又有力氣,所以能去。」


 


阿娘一面弄鍋裡的馍馍,一面抹淚。


 


因為我舅舅也去戰場了,阿娘很擔心他,像我擔心大牛一樣。


 


「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阿娘一大顆眼淚落進鍋裡,柔聲細語道:「今兒大軍才出徵,還早呢!待會兒去廟裡的時候,你不許沒規矩貪玩,好好求菩薩保佑,他們明……明年春天就會回來。」


 


我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阿娘煎完馍馍,就挎著竹籃牽我去廟裡了,蜿蜒的田埂上走滿了女人,她們小跑著去廟裡祈福,或者送自己丈夫出徵。


 


我們路過山坡時,我就扯著腦袋在人群裡找大牛的身影,他明明又高又壯,可惜混入黑壓壓的大軍中,也像粒芝麻一樣找不見了。


 


阿娘停住腳步,看著踏起飛塵的大軍,眼淚徹底斷了線:「你舅舅的孩子還那麼小……」


 


她是說那個一拳能把我幹翻的大胖丫頭?也不小了吧。


 


我徹底放棄尋找大牛了,反倒是被一個騎在白駒上的少年吸引住目光,他穿著一身鮮衣,混在一堆黑芝麻中很扎眼。


 


別人都一臉肅穆,偏他笑得開心,還和夾道旁的百姓打招呼。


 


阿娘剛剛還哭著,見了他又暗聲罵道:「我呸!陛下昏了頭,竟真派一個紈绔出徵,怕是押送糧草也押不明白。」


 


我眨巴著眼睛,抿了抿唇:「阿娘,什麼是紈绔?」


 


啪!阿娘一巴掌拍在我腦門上:「讓你讀書!你就成天跟你爹擺弄木頭!」


 


我龇牙咧嘴地捂住腦門,哇地哭了出來,與其他送行人的哭聲混在一起,倒也不突兀。


 


那天我無比虔誠地跪在菩薩面前,報了我們村幾十號人的名字,求他保佑他們逢兇化吉。


 


第二年立春時,出徵的人回來了。


 


我狂奔到街上去接回朝的大軍。


 


紛紛揚揚的紙錢比大軍先到,雪白雪白從空中飄落,好像冬天還沒過去一樣。


 


又是那個少年,這次他沒有白駒可騎,臉上也沒有笑容。


 


而是披麻戴孝,抱著兩塊靈牌走在大軍前頭,夾道兩旁的人找到自己家人,就會衝進隊伍拉住他,人群不停地融入又分離,最後隊伍歪歪扭扭。


 


唯獨那個少年低頭走在最前面。


 


我被推著擠著往前去,一下子摔到他面前。


 


他終於停住了腳步,空洞的眼睛終於動了動,我捂著胳膊掙扎起身,一個高高胖胖的人蹿了出來,猛地把我拽進懷裡。


 


我眼前一黑,隻聽到熟悉的憨傻聲音:「晚晚,晚晚,真是晚晚,晚晚我耳朵沒了,嗚嗚嗚嗚。」


 


我仰起腦袋,是少了一隻耳朵的大牛。


 


我撇了撇嘴還是沒壓住情緒,跟他一起哭了出來。


 


那個少年還是沒有情緒,繼續往前走,我問大牛耳朵怎麼沒了,他說箭射過來,哥哥把他推開, 耳朵就沒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口中的哥哥,是那個少年。


 


阿娘向來料事如神, 可是這次她料錯了。


 


這位少年不是紈绔, 後來的很多年都是他在領兵。


 


他再沒有像年少時那樣笑過, 每次打了勝仗回來也是冷著一張臉。


 


大梁很多年都在打仗。


 


後來我跟著爹去軍機營做弓弩, 接觸了一些朝臣,才知道他叫紀行簡。


 


等到我十七歲時,仗終於打完了。


 


可這次他卻沒有站著回來,而是坐著輪椅。


 


我依舊遠遠看著他, 他依舊冷著一張臉。


 


當時, 我正打算把S乞白賴地跟著我的未婚夫,推進糞坑。


 


看見他我就愣住了。


 


我的目光已經追隨他許多年了,他並不知道。


 


直到賜婚的聖旨拿到我家, 我以為連皇帝都不慣我被連退三婚了, 沒想到是要我嫁給他。


 


我還沒高興多久,就聽人們說我配不上他,把我許配給他是羞辱他。


 


我一點也不覺得。


 


他像野草百折不撓, 我似闲花, 能逗點小趣兒。


 


我與他就是天生一對。


 


我拖著半殘的身子跪了下去,不斷乞求他:「皇上,太醫說我命不久矣,還請收回成命。」


 


「作因」其實也不然, 我這麼勇敢也有怕的東西, 我怕黑。


 


與紀行簡成婚後, 他總不理我,再多話的人也成了啞巴,沒想到突然有一天他在等我, 那天我高興地演了出害怕的戲, 趁機撲進他懷裡。


 


然後就開始天天等我, 以前掛再多燈籠都冷清的將軍府,忽然變亮堂了。


 


可沒亮多久, 皇帝就召我入宮, 他就像街頭巷尾的老媽子一樣, 不停地說不停地說, 三句不離紀行簡。


 


也虧他願意跟我說, 我才知道紀行簡經歷過什麼。


 


那天我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去, 花三天時間做了一堆靈牌出來,高高興興地想去告訴紀行簡。


 


沒想到,卻看到他那麼狼狽,殘喘, 絕望的樣子。


 


我用盡力氣撞開門闖進去,阻止了他。


 


我知他為何痛苦, 可他那麼好的人不該是這種結局。


 


我可以一次又一次拉住他,直到他願意留下來。


 


正如他一次又一次為我想後路一樣。


 


他總覺得我會離開,便早早為我打算,若他走了, 我也永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可是他這棵木訥的草似乎忘記了, 我們一直走在同一條路上,肩並著肩,互相攙扶, 彼此託舉,是永遠不可能分開的。


 


因為在他不知道的年年歲歲裡,我們已經有許多次久別重逢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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