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母親去世後,程玉樹常常在外祖父家讀書習字,今日剛回來,卻沒想到撞上了哭得稀裡哗啦的宋嬌嬌。
與前世一樣,弟弟這人最喜憐香惜玉,又吃宋嬌嬌小家碧玉的顏,所以被宋嬌嬌騙得團團轉。
待馮謝二人離開後,程玉樹硬是拉著宋嬌嬌找我理論。
我靜靜地看著程玉樹一副正義感十足護著宋嬌嬌。
上輩子,同胞弟弟對我惡語相向,我心裡難受得很。
這一世,我早已無半分感覺。
程玉樹抱著她向我發火:「姐姐,嬌嬌也是你的妹妹。我們手足之情,你怎麼能欺辱父親的孩子?」
「可惜,我姓程。要你有意見,跟外祖父講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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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疼愛母親,若知道父親做出如此之事,定然要日日上書參父親一本。
程玉樹噎了噎,好半晌才再次開口。
「姐姐,嬌嬌姐也是可憐人,就算咱們父親造的孽沒必要讓她獨自承受,倘若你是她,碰上你這樣的嫡姐,你又當如何?」
我眸光微閃,上下掃視我這位學會換位思考的弟弟。
嘴畔勾勒出一絲絕美弧度,眸光如刀劍一般插在宋嬌嬌身上,冷聲道:「我若是有這樣傷風敗俗的爹和娘,定然是一頭撞S。」
弟弟滿眼驚訝,而宋嬌嬌雙唇顫抖,二人皆不知所言。
半晌,弟弟眉目動容,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姐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路邊一隻小獸受傷你都會帶回府裡包扎,嬌嬌姐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沒說話,隻冷冷地看著他。
是啊,誰承想面前的溫順小白兔,竟然會生出豺狼虎豹的野心,一口一口將程家佔為己有,將我撕個粉碎。
許是被我眼中冷漠嚇到,程玉樹頻頻後退,口中呢喃:「姐姐......怎麼會......」
瞳孔驟然一縮,轉身跑了出去。
宋嬌嬌站在原地,她想跑,卻見房裡隻剩下了我與嚴嬤嬤。
她不知能說些什麼,卻渾身顫慄,宛入冰窟。
我懶得看她,冷呵道:「宋嬌嬌,好自為之便是,別惹我,否則我將你拖出去喂狗。」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道理,重回一世我明明白白。
宋嬌嬌婆娑淚眼,轉身也跑了出去。
我心狠嗎?
宋嬌嬌她的心更狠。
6
父親是太子太傅,小時我也有得見太子的機會。
那時太子是個粉琢玉砌的娃娃,但眉目間皆透著明主之氣,我傾心不已。
程家教女遠近聞名,我熟讀四書五經,寫字策論不輸朝臣,太子與我也是兩情相悅。
前世嫁入東宮以後,盡管宋嬌嬌如何施些小手段陷害我或者爭寵,太子一直對我深信不疑,而宋嬌嬌便對我恨之入骨。
我S後,太子痛哭不止,時常都要來我的鳳鳴閣坐坐,連繼承大統後,後位依然空懸。
美人畫皮難畫骨,宋嬌嬌終其一生模仿我的姿態,卻從無承歡,最終老S宮中。
宋嬌嬌S了我心裡痛快,可終是什麼都未得到。
所以這一回太子邀我像往常一樣在聽雨閣下棋,我內心要更加悸動不已。
北側雅房正對市井喧囂,南側雅房倚欄聽雨,我平素偏愛北側,因程府人丁稀少,喜愛煙火氣息。
如今府裡多了個添堵的,我更想靠著南側的竹林。
我從來都是喚太子以軒,他也喚我蘭芝。
案上一壺茶,一盤棋,我倆可以足足對弈把個時辰。
太子執黑子先行左星位,我緊隨其後,你來我往對弈,忘憂於棋枰。
「蘭芝,你棋藝漸長。」
太子笑意盎然,眼眸清澈明淨。
他不知,與他對弈的我已多活了十年,自然棋藝大漲。
我梨渦淺淺,嫣然一笑,站起身望向窗外,太子也隨我的目光向外望去,剛好看到一青一白兩抹身影於竹林。
「那貌似是玉樹吧,那女子?」
太子若有所思,而一旁的女子正是那該S的宋嬌嬌。
我薄唇輕抿,聲色低沉,心中的厭惡直言不諱:「我爹的外室之女,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既是蘭芝討厭的人,那便是孤最討厭的人。」
我側目與太子對視,太子眼中的真誠如潺潺流水,溫潤攜柔情縈繞心頭,我垂首低眉,耳畔通紅。
程玉樹似是感到背後有目光緊隨,便回身揚首,與我撞了個滿懷。
他不似往常的熱情,隻是淡淡地與我招手。
我知道,受宋嬌嬌那個賤人挑撥。
待看到太子後,喜上眉梢:「請太子安。」
而聽到太子二字,宋嬌嬌也回了身,恭恭敬敬服了禮,看向太子的目光柔情似水,秋水剪瞳深情凝望,一副誰見猶憐的模樣。
太子似乎感受到熾熱的眸光,他有些不適地皺眉,連眼神也不肯給宋嬌嬌。
吼,不愧是我兩世的人!
我揚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望著望眼欲穿的宋嬌嬌。
前世若不是父親強行讓我帶她入東宮,她哪有機會使那些手段。
說到底,都是我自己的善心和父親的偏心給了她機會。
7
皇後生辰,普天同慶,宮裡大擺壽宴,邀請三品以上官員攜家眷入宮赴宴。
我聽嚴嬤嬤說,別院清晨夜晚都常有腳步動靜,似是有人練舞。
想也不想便知道是宋嬌嬌在為皇後生辰做準備。
前世,她便做了一支凌波舞贏得了滿堂彩,甚至有些公子書生稱她為京城第一佼佼者,博了好些名聲。
隻是,若是我此次不帶她,她又能如何?
皇後生辰當日,父親早已入宮,彼時隻剩我與程玉樹乘一輛馬車進宮,而宋嬌嬌不著痕跡地路過,一襲青衣長裙,頭發散著而後隻用一支木簪別上,看起來靈動優雅。
她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問程玉樹我們要去哪裡。
得到程玉樹回答後,她眼眶微紅,如受驚的兔子一樣凝視程玉樹,程玉樹於心不忍:「嬌嬌姐,要不,你隨我們一塊便是。」
我閉目養神。
見我不語,宋嬌嬌將頭低進了塵埃裡,像是誰欺負了她:「這是嫡姐才有的資格,不像我,隻會被人罵賤種......」
程玉樹連聲安慰,二人皆斜睨我的神色。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得對,確實賤種。」
宋嬌嬌臉色瞬間蒼白,而程玉樹也沒料到我會如此,也眉頭緊鎖。
「宋嬌嬌打扮如此精致,怕是早知我們今日之行,在這等著你呢!程玉樹。」
程玉樹年紀雖小,卻有著父親一樣的自尊心,不容人藐視的父權。
比如,我如今的種種行為。
「我,我沒有,嬌嬌不是這樣的人,程玉樹,你聽我解釋!」
宋嬌嬌快哭出來了,程玉樹衣袖下雙拳緊握,緊鎖的眉頭綻開,衝我喊道:「就算如此帶著嬌嬌姐怎麼了!姐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為什麼短短幾天你就如此小肚雞腸,容不下嬌嬌姐這個可憐人!」
宋嬌嬌......很可憐嗎?
養在父親家的外室吃喝不愁有什麼可憐的?
看著程玉樹仍像前世一樣偏心宋嬌嬌,我真的忍不住冷笑!
這種吃裡爬外的白眼狼。
就應該跟宋嬌嬌一個下場!
8
家裡不隻父親和我所乘坐的馬車,還有母親生前最愛的一輛。
那馬車是檀木做的,連花聚蝶的花紋都是請手藝精湛的師父打造,裡頭的墊子都是上好的料子,一輛馬車足以千金。
程玉樹想帶宋嬌嬌坐上了這輛馬車,我直接命人把兩人拖了出來,丟進了一個小破馬車。
「出發,進宮。」
皇後生辰在承亁殿舉行,受百官朝拜,君臣之樂,其樂融融。
歌舞一曲接著一曲,宋嬌嬌得了空子,便衝到殿中,跪在地上毛遂自薦:「民女宋嬌嬌見過皇上皇後。」
皇上貪杯,酒意已上頭,端著酒杯連聲喊道:「起來吧起來吧。」
皇後覺得宋嬌嬌面生,四下打量,身旁女官小聲言語兩句,才在父親的面龐上找到相似之處。
此時,大家的目光也投注於席上的我們三人,尤其是外祖父和大舅神色滿是狐疑。
父親稍有慍色,卻不敢言語。
皇後這才慢聲說道:「你有何事?」
「民女得知娘娘生辰,特獻舞於娘娘,為娘娘賀壽。」
宋嬌嬌語氣真誠,隻是,這手段太過明顯。
何況是穩拿後宮大權的皇後?
皇後還未言語,皇上便樂呵呵地說:「真是個妙人,跳吧跳吧!」
宋嬌嬌喜形於色,便下場準備。
我瞟了身邊程玉樹一眼,見他雙唇緊抿,似乎因為被利用而不快。
我笑了笑,沒吭聲。
這種事,上輩子發生了太多次了。
可最後呢?
他還是會無條件地偏向宋嬌嬌。
臺上音樂驟然,樂曲婉轉流暢,宋嬌嬌紅衣藍裙將身材勾勒八面玲瓏,鵝黃色寬大舞袖上下擺動,玉足緩緩抬起勾出性感的腳尖步步生蓮,素手翻花婉轉捻出朵朵蘭花。
一曲舞罷,贏得滿堂彩。
父親臉上露出得意之情,而程玉樹更是轉憂為喜,帶頭叫好。
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靜靜等待宋嬌嬌的下一步。
皇上果然同前世一樣:「宋嬌嬌,宴酣之樂有你的舞蹈更是如虎添翼,好舞就該賞,說吧你要什麼賞賜?」
我歪頭,等著宋嬌嬌張口。
畢竟前世,她請求進東宮做一侍妾,卻被太子拒絕。
為給自己營造一種痴女的形象,從容起身,隻是讓太子在御花園折了兩朵花贈與她。
太子照做,而宋嬌嬌得了一好名聲。
如今,宋嬌嬌連庶女的身份都沒有,她會如此嗎?
半晌,宋嬌嬌跪地,言辭懇切:「皇上,民女是宋太傅所生,卻因嫡姐......隻能在程府做一掃洗丫鬟,民女隻想拿回屬於自己的那份,別無他求。」
言下之意,她想做小姐,不想做丫鬟。
隻是,耳朵好使的人都注意到了細節。
宋太傅,程府。
加之父親入贅之事本是人盡皆知,如今宋嬌嬌為一己之私,選擇了扯下了父親的遮羞布。
而最憤怒的是如今穩坐丞相之位的外祖父,還有任大理寺少卿的舅舅,眼中寒光似要將父親射穿,讓父親瑟瑟發抖。
宋嬌嬌與我一般的年紀,父親等於吃飽了還罵廚子,毫無感恩之心。
這一幕實在,太刺眼了。
皇上也不知如何,為一女得罪諸多朝臣,也不是明君之舉。
我起身緩步至中央,斂衣行禮:「民女程蘭芝見過皇上皇後娘娘。」
我與太子情投意合,亦是門當戶對,皇後早已中意我。
皇後目光柔和許多,柔聲道:「蘭芝,何事?」
「既然宋姑娘已為皇後娘娘獻舞一曲,民女也願撫琴一曲為娘娘賀壽,願娘娘壽與天齊。」
皇後也不知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還是太子連聲說:「母後,既然程小姐誠意如此,便讓她獻上一曲吧?」
皇後笑著看了一眼太子,最後衝我點頭。
由幾位宮女抬上七弦琴,我端坐於前,頷首低眉,纖纖玉指流連於琴弦之上,上弦急切如急雨,下弦柔聲婉轉如黎明,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一曲婉轉動聽,扣人心弦。
約是空了杯中酒的工夫,賓客嘆為觀止。
顧盼生輝,太子眼底滿是笑意,柔情似水。
隨後為我開口:「父皇,剛才宋姑娘一舞驚豔四方,你說賞,如今這程小姐一曲名動精華,兒臣鬥膽替程小姐要一賞賜。」
皇上頓了頓,卻也笑得爽朗:「該賞,該賞。」
我斜睨一旁的宋嬌嬌,她眸中滿是惶恐,顯然不知道我還有這一手。
拜託,我隻是低調,又不是什麼都不會。
我再次斂衣行禮,落落大方地開口:「皇上,若是宋姑娘偏要以庶小姐的身份久居程府,怕是不行。但若是......肯嫁人,外祖父和舅舅自然也會同意。」
「民女鬥膽為妹妹求一姻緣,聽聞北辰王妃已離世三年之久,王爺獨身,身邊又無一體己之人。宋姑娘身份低微,倘若王爺肯接納,定是一樁好姻緣,隻是有些委屈王爺了。」
北辰王,曾經的S神,要軍功有軍功,要長相有軍功,不過已經年盡耳順之年還S過三任妻子。
還未等皇上發話,北辰王起身飛快,大步流星立於殿中,感恩皇家天恩,他對這一王妃很喜歡。
宋嬌嬌愣在原地,這與她先前的計劃不是很一樣......她的計劃是先成為程府二小姐然後順勢嫁入東宮。
如今,如意郎君卻變成了......風燭殘年的老頭。
宋嬌嬌眼眶猩紅,對我怒目而視,我笑得張揚肆意,絲毫不掩飾我對她的討厭。
北辰王的年紀足以做宋嬌嬌的爺爺,但卻也是皇上的親叔叔,名副其實皇親國戚。
她宋嬌嬌,沒有嫌棄的資格。
這下,外祖父與舅舅眉目舒展,皆大歡喜。
除了宋嬌嬌。
9
宋嬌嬌自然不想嫁給北辰王。
回了府上哭得悽悽慘慘,拉著我爹的衣袖苦苦哀求,希望父親可以求皇上收回成命。
而父親卻冷眼相待,畢竟,這個女兒剛剛扯掉了他最後的尊嚴,反復都在鞭挞他的傷口。
入贅還這麼多事,當婊子也立上牌坊了。
我內心替母親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