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舊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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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車來得很快,許臨抱著蘇棠從我面前擦身而過時,看到了我,腳步一頓。


蘇棠的血順著許臨的手臂往下流淌,已經染紅了他的衣袖。


 


許臨似乎是被血嚇到了,他拉著蘇棠的手不住地顫抖。


 


他從救護車裡向我投來眼神,我看到他的嘴動了動,什麼也沒說出口。


 


經理在一旁驚魂未定道:“嚇S了,她都懷孕了怎麼敢爬那麼高的呀?”


 


我叮囑他:“你明天記得買個果籃去慰問下。”


 


“她不會訛詐我們吧?”


 


“訛詐也得有理有據吧,她自己爬上去的。如果她要賠償,別松口,讓許臨來跟我談吧。”


 


我跟許臨都沒想到這次的見面來得這麼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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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剛領完證,晚上就在醫院見面。


 


他看起來很不安,搓著手說:“我不知道你就是老板。”


 


蘇棠醒之後發現孩子沒了,瘋狂地要求酒吧老板賠償。


 


許臨一直試圖安撫她但沒用,醫生建議他暫時順著病人的情緒來。


 


於是他把電話打給了經理。


 


經理老婆接到電話,她不知道情況,就把我號碼給了過去,那是我的工作號碼,許臨不知道。


 


“沒事,有什麼事直接說。”


 


7、


 


他開不了口。


 


我知道他來不了口。


 


蘇棠找我來,不過是想要賠償。


 


可許臨沒辦法為了她來勒索我,尤其是我曾經也為他流過一個孩子。


 


這裡的走廊我曾經一個人坐在這痛哭過,可我沒能等來一個擁抱。


 


那時候我跟許臨的矛盾已經非常尖銳,他不願意為五鬥米折腰,他要繼續追求他的音樂夢。


 


盡管我再三強調,他依然可以繼續演出,隻需要每周空出兩到三個固定的時間,我們用來安排課程就行。


 


他依然拒絕了。


 


並且在那個關頭,他又重新遇見了蘇棠。


 


蘇棠是他的學妹,從入校之初就追他,為了他學了樂理、學了吉他,又學了唱歌。


 


可許臨當時對她沒有特別的感覺。


 


那次他們重逢的時機剛好是我們關系最差的時候,一邊是日漸暴躁的妻子,一邊是善解人意的學妹,他的天平會如何傾斜自然是可以預見的。


 


但我沒有意識到。


 


我以為他的晚歸是對抗我的方式,他想逼我妥協。


 


孩子就在我的肚子裡,我沒辦法妥協。


 


可原來不是對抗的方式,是離開的信號。


 


“是需要我道歉還是需要我賠償?”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我習慣了他在我面前這種沉默的姿態。


 


最後這幾年,我們好像一直都是這樣。


 


我輸出他不說話,我輸出強烈他轉身就走。


 


“本來打算明天早上喊酒吧經理過來探望一下的,既然現在把我叫來了,我就直說了。不會道歉的,也沒有賠償,會進行人道主義探望。”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蘇棠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穿著病號服,臉色蒼白,捂著肚子,看到我的瞬間一下子激動地叫了起來:“你怎麼在這?”


 


許臨反應很快,他疑惑地問道:“你認識她?”


 


8、


 


她沒有回答許臨的問題,隻嚷嚷著肚子疼。


 


許臨上前扶住她道:“不舒服就躺著啊,不行打我電話或者按護士鈴都是可以的。”


 


他把蘇棠牽回床上後,說道:“這是流年酒吧的老板,你剛剛不是一直鬧著要見她?”


 


她把頭蒙進被子裡,說道:“我現在誰也不想見,你讓她走吧。”


 


許臨點了點頭說道:“那你乖一點。”


 


許臨起身準備送我,被蘇棠一把抓住手,撒嬌道:“你在這陪我,讓她走。”


 


我走到病床前問:“蘇小姐不記得我了嗎?”


 


她從被窩裡探出頭,翁說瓮氣道:“你在說什麼呢?我根本不認識你。”


 


“哦,看來兩年前給我發你和許臨床照的人不是你?不過那我就有點好奇了,那張床上除了你就是許臨,難道現場還有別的人也在?”


 


說到這我向許臨投了個眼神,“你們玩得挺花啊!”


 


許臨立刻問道:“什麼床照?”


 


我沒有回答許臨的問題,繼續說道:“後來蘇小姐還來我當時工作的機構送東西了,您不會忘記了吧?一個U盤送到我們前臺,裡面裝得可都是您和許臨的聊天記錄和親密照片,還有一些惡心人的錄音。”


 


蘇棠說道:“不是我,你在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


 


“嗯,你保留你聽不懂的權利,我自然也保留我當時從機構監控下拷貝下來的影像權利。”


 


許臨顯得有點急躁,他問道:“什麼情況?蘇棠你給她送這些幹什麼呢?”


 


男人總是愚蠢得可笑。


 


或者說其實他們早就能猜到答案,隻是他們害怕承擔答案背後的後果,所以才想反復確認答案。


 


9、


 


見我和蘇棠都盯著對方看,沒有人給他一個肯定的答復。


 


許臨又問了一遍蘇棠:“你給她送什麼了?”


 


蘇棠拉著他的手還試圖轉移話題:“我肚子真的挺疼的,你能幫我叫個醫生嗎?”


 


這次許臨仿佛清醒了一點點,不再那麼輕易地被她轉移話題。


 


“問你話呢?你先回答我。”


 


蘇棠立刻道:“我剛為你流了產,你就這樣對我咄咄逼人。你就這麼相信她說的話?”


 


許臨愣了一下,然後說道:“她不會騙人的。”


 


蘇棠因為他這句話仿佛找到了撒潑打滾的理由:“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會騙人,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會騙人咯?許臨,這兩年,我跟著你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你心裡一點數都沒有嗎?到頭來你跟我說這種話?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護士的聲音此刻從門外傳來:“這麼晚了還在這裡吵?病人不休息?”


 


等她走了進來,對著我們說道:“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了,留一個家屬陪床就可以。你們誰陪?”


 


許臨趕忙道:“我陪。”


 


“那你跟我領一下東西,”說完這句護士看了我一眼:“明天白天再來吧。”


 


我們仨一起走出了病房。


 


其實我很討厭醫院,因為我在這裡送走了我每一個親人。


 


以及我的孩子。


 


每次走在這空蕩的走廊裡,我都覺得陰森和孤寂。


 


許臨路過護士站取了東西之後很快就追上我。


 


我站在電梯前看著他手上拿著的止疼藥說道:“這藥效果挺好的。”


 


他抿了抿唇說道:“上次你那個的時候沒在你身邊,是誰照顧的你?”


 


10、


 


我以為他永遠不會提起這件事。


 


其實這件事對我來說最殘忍的不是他多麼期待和蘇棠的這個孩子,而是他曾經那麼厭惡我們的孩子。


 


錄音裡他說的話,我至今如雷貫耳。


 


“即使她真的生下這個孩子,我也不會跟她過下去了。太累了。”


 


“為什麼人一定要靠生孩子來開始新的人生階段?為什麼一旦有了孩子之後一個人的變化可以這麼大?她現在這種狀態,我懷疑生完孩子之後她就要魔怔了。”


 


“她以前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她自由又奔放,我寫出的每一首曲子她都用心聽,用心評價。”


 


“也許她是一個好媽媽,但我永遠也做不了一個好爸爸。我想求她放過我。”


 


那天在手術室的門外,我反復聽著他說的話,每次聽到說求我放過他的時候,我就在想,我也得放過自己。


 


我絕不可能讓自己的孩子,出生在這樣一個破碎的家庭裡。


 


它應該快樂、幸福,擁有爸爸媽媽完整的愛,而不是擁有一個並不期待它到來的父親,活在對它的怨懟裡,認為它綁架了他的人生。


 


盡管我早就對這個男人毫無期待,可是我確實沒想到這麼多年的相互扶持和相親相愛,竟然到最後變成了怨懟一場。


 


鮮血從我的小腿處流了出來,護士從旁邊經過的時候嚇了一跳。


 


在她的呼喊聲中有醫生從旁邊衝了過來,飛快地把我推進了手術室,再出來的時候我就在病房裡了。


 


孤零零的一個人。


 


11、


 


我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膀,說道:“沒人照顧我啊,我一向都很獨立,難道你不知道嗎?”


 


“可是……”


 


“沒有那麼多可是,事情就是這樣。”


 


他的表情看起來很頹敗,整個人精神也很渙散,他說出了那句:“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毫不猶豫地答道:“是。”


 


可能是在這樣的環境裡,我心緒難免起伏。


 


我快步往前走,不想再許臨的面前有任何的示弱。


 


他卻從後面拉了下我的袖子:“別走這麼快,你走路不穩會摔跤。”


 


我輕笑了一聲,扯開了手臂:“這幾年你沒在我身邊,我一次都沒摔過。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沒有說話,隻盯著我看。


 


“因為沒有指望,一個沒有指望的人,她走任何路的時候都會如履薄冰,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小心翼翼地,不被任何艱難和困境打敗。”


 


等我走向樓梯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問道:“能把蘇棠發給你的U盤給我看下嗎?”


 


他看我不說話,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你跟蘇棠的聊天記錄我也是有的。每一次我想要回去的時候,看到那些記錄我都覺得如鲠在喉。”


 


“蘇棠不是說不認識我?”


 


“她是沒見過你本人,我沒在社交平臺發過,手機裡的相冊也是加密的。但她看到我的手機通訊錄了,她看我狀態特別差,所以才想跟你聊一聊的。”


 


我啼笑皆非:“我每天給你發信息打電話你不回也不接,卻相信另外一個人手機裡的我,甚至不曾跟我求證過。”


 


他驚訝地抬頭,問道:“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我的嘲諷根本壓抑不住地從喉嚨裡往外跑:“我的意思還不夠明顯嗎?我從來沒跟蘇棠聊過天。”


 


12、


 


那天之後我一直在忙培訓機構招生的事情。


 


教育政策在提倡減負,所以學科類的補習班都被逼得關門或者轉型,我們藝術類的培訓倒蒸蒸日上了起來。


 


加上我親自帶的那幾個學生這次考試又拔得頭籌,“夏至藝術培訓機構”一下子聲名鵲起,來咨詢的人比平時多了兩倍不止,我不得已每天待在機構當前臺,順便跟樓上的英語培訓機構談轉讓的事情,忙得腳不點地。


 


接到酒吧經理的電話時,我已經連續一個直接歇在了培訓機構的舞蹈房。


 


“老板,你最近怎麼連家都不回?”


 


“不要過度關注你老板的私生活啊,有事打電話不就行了,你去我家幹嘛?”


 


他立刻解釋道:“不是我,是你前夫,許臨連著來一個禮拜了,老拉著我敘舊,我嫌他膩歪想撵他走,可又舍不得他帶來的那些粉絲,昨晚他實在忍不住了問我,你怎麼這麼多天沒去,家裡也沒人,問我你是不是有穩定的交往對象了?”


 


“所以你就來幫他打探軍情來了?”


 


經理大喊道:“我瘋了嗎?誰是我的衣食父母難道我這點事沒有?是我老婆,你的嫂子,我昨天隨口跟她說了這件事,她說你一個人住怕你出問題。你有沒有對象還需要打探?誰不知道咱們老板醉心事業,無心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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