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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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反派五年,他還是對女主一見傾心。


 


春日宴上,我與女主同時落水。


 


他越過掙扎的我,毫不猶豫地遊向了她。


 


哪怕我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


 


湖水嗆進胸腔,臉上不知是水還是淚。


 


我突然想,我應該回家了。


 


後來我拔簪刺進他心口,返回自己的時代。


 


即便他十裡長階,一步一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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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求再見我一面——


 


我也隻是輕輕合上了書。


 


S生不復見,這是我與他的結局。


 


1


 


和李如月同時落水,是個意外。


 


昨日剛下了雨,湖邊泥土湿滑。


 


她被一隻貓兒嚇到,拽了我一下。


 


我倆就這麼摔進了湖裡。


 


我在水裡撲騰,遠遠瞧見顧懷川奔了過來。


 


心裡一下安定了幾分。


 


顧懷川肯定會來救我。


 


我盤算著,回府之後要裝病,撒一撒嬌。


 


他肯定又心疼又無可奈何,又被我騙去好些首飾綾羅。


 


顧懷川急急下了水,朝我的方向遊過來。


 


然後越過我,將李如月攬入了懷中。


 


我在水中浮沉,看見他將她帶上了岸,又撿起大氅,將她密不透風地罩住了。


 


直到我被宮人救上岸,顧懷川才回到我身邊。


 


他顯得有些無措。


 


我的衣衫也湿透了。


 


可顧懷川的大氅已經給了李如月,該怎麼辦呢?


 


嘉樂公主解了披風給我圍上,一邊斥罵下人,一邊寬慰我。


 


可我分明從她眼中瞧見了幾分憐憫。


 


是啊,顧懷川是我成婚兩年的夫君。


 


此刻卻眼神焦灼,朝著李如月的方向看去。


 


鬢發上的水珠滴落下來,我隻覺眼下湿得厲害。


 


不知道是水,還是嚇出的眼淚。


 


真沒意思,我突然想。我該回家了。


 


2


 


顧懷川與李如月青梅竹馬,自小有婚約。


 


可他十二歲那年,顧家遭人陷害,家道中落。


 


李家反手退了婚,帶李如月回鄉避禍。


 


顧懷川被賣為奴,受盡欺凌,逐漸養成了陰鸷偏執的性子。


 


後來他東山再起,成了說一不二的權臣。


 


他為李如月解決了許多麻煩,卻也招致了許多仇家。


 


最終背著佞臣的名聲,慘S獄中。


 


我穿過來的時候,他正與野狗爭搶半個饅頭。


 


看門的小廝嫌他髒了門庭,一腳就要踹向他的心口。


 


我下意識擋在了他身前。


 


可惜身體太過稚嫩,手臂骨折,足足養了三月。


 


我以長寧侯府大小姐的身份買下了顧懷川。


 


供他讀書,給他鋪路,予他溫情。


 


燈下磨墨,雨中送傘。


 


三年後,顧懷川連中三元,憑著侯府的勢力,為顧家翻了案。


 


他與我成了婚。


 


京中人人皆知,顧大人光風霽月,愛我如命。


 


我們是神仙眷侶,天作之合。


 


可是成婚不足兩年,李如月舉家上京。


 


太後生日宴上,她一舞驚鴻。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顧懷川。


 


她一封密信,顧懷川便月夜出府,寬慰她至天明。


 


她一句喜歡,顧懷川就一擲千金,為她買下孤本字畫。


 


他一直對我說:「我不過當如月是妹妹。」


 


我真心實意相信著顧懷川。


 


畢竟聽他訴說喪母之痛的是我。


 


他做了噩夢,陪他不眠不休的是我。


 


他曾伏在我肩頭慟哭,也曾在燈下紅著耳朵吻我。


 


可當顧懷川越過我遊向李如月的那一瞬間,


 


我才發現,所謂神仙眷侶,不過一場笑話。


 


他甚至都沒看我一眼。


 


我喚出休眠的系統:「我想回家了。」


 


「顧懷川沒有長偏,日後也不會S人如麻,毀掉這個世界。」


 


「救贖劇本就到這裡吧。」


 


電子屏亮了復滅,傳出一道不帶感情的機械音:


 


「收到。」


 


「隻要宿主七日之內取得反派顧懷川的心頭血,便可脫離系統返回現代。」


 


「他不會S,不過宿主將會永遠忘記他。」


 


沉默一瞬,我說:「好。」


 


3


 


昏昏沉沉睡了半天,顧懷川才回了府。


 


他走到榻前探了探我的額溫,面帶愧色:


 


「知宜,對不住。」


 


「隻是如月還未出閣,清白人家的女孩兒,不能叫外人看了身子。」


 


我翻了個身,躲開他的手。


 


顧懷川在我身後半跪下來,為我掖了掖被角。


 


「我叫廚房燉了參湯,又熬了你愛喝的紅豆粥。」


 


「你起來喝一點,暖暖身子,好不好?」


 


「下次再不會了。」


 


顧懷川聲音溫柔,帶著十足的誘哄與討好。


 


他第一次與李如月夜裡私會,我鬧了一番脾氣。


 


那時他也是這般哄我的。


 


那時他也說:「再不會了。」


 


我轉回身,定定地望向他。


 


李如月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兒,那我呢?


 


李如月不能讓外人看了身子,那我呢?


 


顧懷川明明知道,我幼時想為他親手煮一碗蓮子羹,為採蓮蓬曾跌落下湖。


 


我怕水,他明明知道。


 


我很想問一問他,可是話到了嘴邊,又覺得沒什麼意思。


 


反正我就要回家了。


 


我坐起身,叫婢女盛碗甜粥來。


 


顧懷川討好地為我披上外衫。


 


我一把拂下去,說:「滾。」


 


4


 


書房裡燭火搖動,這是顧懷川兩年來第一次被撵出臥房。


 


案上供著一個佛手柑,是知宜今天早晨才放上的。


 


她今早高高興興跟他進宮赴宴,卻鬧了一肚子氣回來,是自己事情沒辦妥。


 


顧懷川想。


 


知宜溫柔可愛,於他有再造之恩,是他最好的妻子。


 


可如月太耀眼了。清漪湖上她一舞驚鴻,奪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就像天上的月亮。


 


更何況,在知宜之前的數年,陪伴自己的不正是如月麼。


 


李家進京那晚他接到如月的信,不由自主地就赴了約。


 


高樓之上,如月淚水簌簌而落,說自己被家人禁錮在府中,大病一場。


 


說這些年對他的思念,說紈绔子弟對自己的糾纏。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顧懷川看著她明豔的臉,仿佛回到了兒時無憂無慮的時光。


 


父母健在,家僕成群,年幼的小青梅敲響他的窗戶。


 


令人沉醉其中不願醒來。


 


那天回來後,知宜發了很大的脾氣,摔了很多東西。


 


隻是她褪下腕上镯子欲摔的時候,一下子停住了。


 


那是他送給她的及笄禮。


 


顧懷川抱住她,認錯,討饒,哄勸。


 


直到知宜破涕為笑。


 


顧懷川想,知宜總會被哄好的。


 


這次也是一樣。


 


她或許現在還生氣,但或許明天就不生氣了。


 


再或者七天?


 


他好好地哄她,不出七天,知宜準就不生氣了。


 


5


 


第二日,李如月來到府上賠罪。


 


春寒料峭,她隻穿了一身薄衫,談話之間便不時輕咳幾聲。


 


「昨日多謝懷川哥哥相救之恩,如月無以為報……」


 


「隻是連累姐姐在水中多呆了一會兒,如月心裡實在慚愧,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突然起身,就要衝我下跪。


 


顧懷川一個箭步扶住了她。


 


「如月不必掛懷。」


 


他說完,似乎才想起我,訕訕地松開了手。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場大戲。


 


李如月又起了話頭:


 


「那日懷川哥哥借我的大氅,本應清洗了還回來才是。隻是我實在太莽撞……」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進府後又摔了一跤,將衣服劃開了好大一個口子。」


 


「又髒又破,隻好丟了。」


 


「等趕明兒,我賠哥哥一件新的可好?」


 


顧懷川不以為意地搖搖頭:


 


「丟了便丟了。不過一件衣裳。」


 


我卻恍惚地想起來。


 


昨日入宮,顧懷川穿的是我親手繡的大氅。


 


剛成婚那年,顧懷川公務繁忙,下值後總板著臉。


 


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就偷偷學了女紅,一針一針為他繡了一件大氅。


 


穿書前後,我從未拿過針線。


 


拆了繡繡了拆,笨拙的針腳裡藏著少女笨拙的愛意。


 


等顧懷川拿到那件大氅,我的指尖早被扎滿了針眼。


 


那時他吻著我指尖的傷痕,眼中汪著水。


 


如同溶溶夜色中的星辰。


 


顧懷川一直很寶貝這件大氅。


 


下雨不穿,落雪不穿。


 


有次小廝替他抱著,不慎沾了點血漬,差點把人撵出府去。


 


如今卻被拋在地上,又被丟在一旁。


 


顧懷川轉身,眼神閃躲地瞧我:


 


「不過一件衣裳。對不對,知宜?」


 


我輕輕笑了笑:


 


「是啊,不過一件衣裳。」


 


6


 


第三日,我將身上的貴重之物都放進了一個箱子。


 


想了一想,把腕上的镯子也褪了下來,丟了進去。


 


系統說我不能帶走一切身外之物,倒是有點可惜。


 


不過這些年獲得的積分,也足夠我回到現代後躺平了。


 


雲蘿從外邊走進來,氣呼呼嚷:


 


「那李家小姐又讓人給姑爺送信來了!」


 


「真是個不知廉恥的,大家閨秀,哪裡有這麼巴巴地給別人男人遞信兒的!」


 


我沒出聲。


 


雲蘿小心翼翼地看我臉色:


 


「小姐,我叫人把姑爺攔下來?」


 


我笑了笑:「管他做什麼。」


 


「腿長在他身上,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


 


「倒是你,日後我走了,這箱子東西你拿著,連著你的身契都在裡邊,我給父親寫信,放你回鄉。」


 


「隻是即便嫁了你那鄰家哥哥,也不能讓他知道你有多少錢財。」


 


「哦最好,連他的錢也一並要過來放自己手裡……」


 


我絮絮念著,沒留意雲蘿沒了動靜。


 


身後突然覆上一個溫熱的胸膛,顧懷川將下巴擱在我肩上:


 


「知宜,你要去哪裡?」


 


他聲音難得帶了點惶恐:


 


「你還生氣嗎?如月今天來信,說內心煩悶,想與我一聚。」


 


「我已經回信說過她了。說我已有妻室,再不會赴她的約。」


 


「我不會去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我掰開他覆在我腰間的手:


 


「沒有生氣,你去哪裡都可以。」


 


顧懷川的視線落到我的手腕。


 


他頓了一瞬,道:「镯子呢?」


 


镯子是顧懷川送我的及笄禮。


 


那時他剛為家裡翻了案,又連中三元,風頭無兩。


 


榜下捉婿,無數世家朝他遞來橄欖枝,顧懷川卻隻說:


 


「我對沈家知宜,情深意篤。」


 


十五及笄禮後,顧懷川翻進了我的院子。


 


他從身後摸出一個盒子,笑得苦澀:


 


「我娘曾留下一個镯子,說是要傳給未來的兒媳。但後來全家傾覆,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可我記得那镯子的紋樣。」


 


「我去青州採了玉,磨了一個月。可惜看起來還有些粗糙……」


 


顧懷川面上飛紅:


 


「沈知宜,五年前你買下我時,說這輩子我都是你的人了。」


 


「這話還做不做數?」


 


镯子我戴了三年,如今倒是觸手溫潤。


 


顧懷川從箱子裡撿起那隻镯子,就要往我手上套。


 


我下意識躲開。


 


爭執之間,镯子從他手中滑落,砰然墜地,一分為二。


 


顧懷川愣住了。


 


他急急俯身去拾,不顧碎片劃傷了手指。


 


顧懷川說:


 


「不要緊,知宜。我再送你一個。我再尋了好玉,再……」


 


我打斷了他的話:


 


「不用了,顧懷川。」


 


「不過一個镯子。」


 


7


 


第四日,李如月帶著婢女找上了門。


 


她衣衫單薄,眼睛紅腫得像核桃。


 


顯然是哭過許久。


 


「懷川哥哥,你得給我個解釋。」


 


李如月聲音嬌膩,理直氣壯,


 


「我就是不明白,你我之間有什麼好避著的!什麼男女大防,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你原先,從來沒有說過這個的……」


 


她攀住顧懷川的衣袖,帶著隱隱的哭腔。


 


顧懷川擰眉看她,到底將手撫上了她的背脊。


 


一下一下拍撫著。


 


他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如月,你長大了,也要懂些事了。」


 


「我如今已有知宜,你還未嫁人……以後就不要見了。」


 


他看著她,又轉頭看我,面上盡是不忍。


 


真奇怪,仿佛是我刻薄寡恩,陷他於這種為難的境地。


 


我闔上杯蓋,起身往外走。


 


顧懷川立刻要站起來追我,可李如月就像隻貓兒般纏住了他。


 


她仿佛下了莫大的決心,迸發出一聲哭喊:


 


「你明明知道我是什麼心思!」


 


「我不想一直當你的妹妹……顧懷川,與你早有婚約的明明是我!你說要娶的人明明是我!」


 


她抬起一雙楚楚的眸子,


 


「我隻要呆在你身邊,哪怕做妾……難道說,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姐姐都不願意嗎?」


 


「姐姐明明知道懷川哥哥中意我,難道就這般自私冷情嗎?」


 


我分明一句話沒說。


 


手中茶盞砰然墜地,李如月的聲音戛然而止。


 


顧懷川顯得有些狼狽。


 


他擋在李如月身前,那杯本該潑向她的熱茶,澆了他滿頭滿身。


 


瞧,關鍵時刻,護住李如月已經成了他的本能。


 


我輕笑出聲:


 


「李家小姐,你如果真的對顧懷川情比金堅,就不會在他落魄之際退婚,丟他於泥潭。」


 


「更不會在他風光之時腆著臉上來,陷他於兩難。」


 


「如今太子與五皇子都屬意於你,你不知道怎麼選擇,就來糾纏顧懷川。」


 


「李小姐讀了那麼多書,可知道什麼叫寡廉鮮恥,道貌岸然?」


 


茶水從顧懷川額發上滴落,李如月在他背後啜泣起來。


 


我沒看顧懷川的表情,抬腳走了出去。


 


相處多年,我很少真正地衝他發火,與他冷戰。


 


我從來脾氣算不得好。


 


隻是當顧懷川皺起眉,眼睛低垂的時候,


 


那些無處發泄的情緒就生生堵在了心裡,出口的惡言就掐在了嘴邊。


 


我不舍得看他那樣的神情。


 


隻是,顧懷川也會替我這般委屈嗎?


 


他也會不舍得瞧我難過嗎?


 


我實在懷疑。


 


春風拂過,內室傳來顧懷川清清冷冷的聲音:


 


「不是知宜不願意,是我不願意。」


 


「李家小姐,我不願意娶你。」


 


我的腳步微微一滯。


 


啊,我應該感到開心的。


 


可此時心中卻像一湖S水,泛不起一絲波瀾。


 


8


 


第五日,顧懷川從清早便等在了我房外。


 


我不願見他,他就使雲蘿不停地送東西進來。


 


隨口說過喜歡的簪子,時新的衣裳首飾。


 


街角那家要排很久隊的荷花酥,清風樓最新編的話本子。


 


他送一件,我往箱子裡丟一件。


 


日上正午,雲蘿終於忍不住來問我:


 


「小姐,我害怕……您這是要去哪兒啊?是不是要回侯府……」


 


她哭喪著一張臉,讓人瞧著有些可憐。


 


我正想解釋,門突然被猛地推開,顧懷川疾步走來。


 


他面色凝重:「知宜,你要去哪裡?」


 


我似笑非笑望著他:


 


「腿長在我身上,我想去哪裡便去哪裡。」


 


顧懷川的神情明顯無措起來。


 


他喝退雲蘿,一把將桌上的箱子拂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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