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門裡突然衝出三個黑衣服戴墨鏡的高個男人，二話沒說把我臉朝地摁在我家院裡。

 

院子裡的地髒不說，還帶點小石子之類的東西。

他們的手一動，我能明顯感覺臉上破了相，倒吸一口涼氣——

 

這也太像了吧！

 

要不是我事先知道，都差點以為自己真犯事兒了。

 

我不服氣，叫喚著。

 

「你們誰啊！放開老子！爸，媽，哥！你們快來啊！」

 

幾個男人七手八腳地把我抬進去，往地上一扔，摔了個大屁股蹲兒。

 

我「哎喲哎喲」地叫著，翹起來揉了揉屁股，餘光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帶頭大哥，帶著笑爬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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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哥，您怎麼親自來了……」

 

墨鏡男一點臉面沒給我，抬腳把我踹了個仰面翻，我怕再挨打，索性縮到牆角低著頭，不敢吱聲。

 

在他們的壓迫下，他們三個人緊緊縮成一團，仿佛互相取暖似的貼著，生怕跟我這邊扯上關系。

 

見我去了，為首的男人抬了抬下巴，身後站著的那個走出來，氣勢洶洶地把一紙借貸合同拍到他們面前。

 

當然，合同肯定是 P 的。

 

我家那堆棒槌可不知道。

 

11

 

大哥氣勢洶洶道。

 

「徐康的家人是吧？你家兒子欠我們公司錢，借了貸款還不上，一共 100 萬，連本帶利還 150 萬，我們已經追了幾天了，才發現他竟然躲回來了……你們趕緊去湊錢，今天不還我們就剁了他的手，燒了你們的家！

 

「聽說過古代的連坐嗎？他借錢不還，你們也一個都別想跑！」

 

爸媽拿著合同的手抖抖嗖嗖，徐健對我怒目而視。

 

一時間都沒人說話，家裡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看他們的表情，大概都被這一變故弄蒙了。

 

可能想過我是惹了人，可能想過我是欠了錢，可打S他們都想不到，我是去借了高利貸，還是傾盡自己所有都還不上的那種。

 

過了半天，我媽嗷一嗓子哭了出來，帶著哭腔罵我。

 

「你個天S的！我上輩子真是造孽啊！你到底幹什麼了需要借這麼多錢！你那麼好的工作都供不起你的開支嗎！什麼時候，你……你到底什麼時候欠的賬！你不是回來幫我們的，你是在要我們命啊！」

 

我直想笑，但又怕破壞了氛圍，隻能裝出一副害怕的模樣，縮在一旁瑟瑟發抖。

 

「你們問我要錢要得多，我不給吧也不合適，但是我還談了女朋友，開銷怎麼能跟得上呢……」

 

良久不說話的我爸暴怒：「說重點！」

 

我咬咬牙，心一橫。

 

「我著急，在朋友介紹下接觸了網絡賭博，心想多掙點錢給我哥買房蓋樓娶媳婦，誰知道能輸啊……可我也不全輸，人家說了，隻要我換上平臺的錢，就把凍結我的資金還給我，足足有幾百萬呢！」

 

話音剛落，徐健就從床上跳下來，指著鼻子罵我。

 

「你他媽腦子有蛆是嗎？連老子都知道你被騙了！你一個大學生還上這個當嗎？我看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大概是覺得罵得不解氣，他抄起地上的小矮凳就要來打我。

 

我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剛站定，墨鏡大哥一腳就給徐健踹趴下了，他狠狠踩著他的脊背，發狠似的恐嚇著我爸媽。

 

「少他媽給老子玩苦肉計這套！要說無賴你比得過我們嗎？你們替他還了這個錢，是想開瓢還是刀捅S他，老子都不管！不還錢就想打S他？老子問誰要錢？去你媽的，趕緊湊錢去！」

 

我哥哆嗦了一下，等人家挪開腳以後才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往邊上稍了稍。

 

我爸也不敢說話，坐在床沿悶頭抽煙。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靜。

 

驀地，我媽嚎啕大哭，看著我又氣又罵。

 

「我本來以為你是個機靈的，上了大學，能有錢反哺我們和你哥，真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兒，可沒想到你在外面待的時間長了，心野了，竟然不肯給我們錢了！這怎麼可以，你怎麼敢！我是你媽，我花你的錢天經地義！你要是不按我說的給我錢，就是你不忠不孝！

 

「我知道你從小就在意我們親你哥，長大以後更是，我們也是沒辦法啊！你和你哥都是我們的孩子，一碗水怎麼能有端平的時候呢？要是家家戶戶都像你這麼想，那多子家庭更是別活了！你長大了，你有本事，你多付出點怎麼了？少拿你也要生活當借口，你怎麼活不是活？讓我們活得好點就怎麼了？

 

「你這孩子不好，太記仇。每次你跟你哥吵了架，都是我在其中當說客，道歉是我說的，消息是我發的，就連臉面都是我拉的，我有說過一句嗎？要不是後來你實在不肯給我們錢，我也不會用自S、去你單位的方法去逼你，你就像以前一樣好好地給我們錢，我們倆不打擾不行嗎？

 

「更過分的是，你居然還去借了高利貸！他們居然還逼到家裡來了，我……我真是！」

 

……

 

我媽話還沒說完，墨鏡大哥拿起桌上的煙灰缸就砸爛了我家電視，指著我媽道。

 

「少他媽在這兒廢話，咋地，你真情流露呢？你們不給錢也行，咱們去村裡挨家挨戶問問誰有錢，先借你們好還錢，再問問你們村長，看看你家是怎麼培養出這麼個賭博的高才生的！也好給你們定個還款日期！」

 

我媽嚇得閉緊了嘴，一雙眼睛盯著我滴溜溜地轉，如果眼神能SS人的話，我大概已經S了幾萬次了。

 

12

 

我很驚訝，卻也在我意料之內。

 

我哥不是那種道歉的人，他初中文憑也想不出來那些方法，這些招要不是我媽出的，我名字倒過來寫。

 

我隻是以為他們更偏愛我哥一點，沒想到現在聽下來，是真的一點不拿我當人看啊。

 

這要說我不是抱養的，誰信啊？

 

我爸急了，大喊一聲。

 

「不行！不能去！我們家丟不起這個人！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知道，你們這樣要錢也是犯法的，有本事你們就打S我！」

 

墨鏡大哥也吼道。

 

「耍賴皮你們可嫩了點！剛才你老婆說了，他掙的錢是你們花的，那欠的債你們就不管了嗎？做什麼夢呢！抓緊還錢！不然老子打S他！」

 

說著，他擺了擺手，身後的小跟班抓住我頭發硬生生給我揪了起來，疼得我龇牙咧嘴。

 

幾個人把我圍在中間拳打腳踢——

 

雖然看起來下手重，但大部分都是借位，隻是看上去比較兇罷了，我也配合地哀號著，被「踢」一腳叫一聲，聲音悽厲。

 

此刻，我的演技達到了巔峰。

 

可是我爸媽卻無動於衷，目光裡滿滿的涼薄、恨意和欲除之而後快的神色，他們甚至離得我更遠了點，可能是生怕我被打S飛濺而出的血弄髒了他們的衣服。

 

當然，墨鏡大哥也發現了這點，他咳嗽了一聲，隻使了一個眼色，那群人就向我爸媽那裡竄了過去，二話沒說抓住徐健就是一頓暴 K。

 

我們被這變故嚇了一跳，徐健隻挨了幾拳頭幾腳，我媽就高喊著「不要」撲到了他身上，把他壓得差點半口氣上不來撅過去。

 

我爸大號一聲，仿佛泄了全身的力，頹然道。

 

「誰欠的債你們找誰去，你們愛怎麼處理怎麼處理，要S要剐都聽你們的，從今天，不，從現在開始，我們一家三口跟這個孽畜沒有半毛錢關系！我們徹底跟他斷絕關系，再不來往！」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爸。

 

「你……你說什麼？爸，你……」

 

我爸直接打斷了我。

 

「不要叫我爸，我沒你這樣的兒子！你私自借貸，還給我們惹上了這麼大的麻煩，以後沒你那個錢，我們也餓不S！我們的父子緣分到這裡就算了，就當我們從來沒生養過你，你趕緊有多遠滾多遠！至於這個名字，你愛叫徐康就叫徐康，想叫張三李四王麻子我們也沒意見！滾，趕緊滾！」

 

沒想到，親情的枷鎖這麼容易就解開了。

 

我悲從心中起，一股沒來由的暢快和難過交織在一起，就連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情緒。

 

墨鏡大哥看氣氛到位了，上來抓起我道。

 

「他媽的，你不是說你家能還錢嗎？現在還不了錢就算了，還沒爹沒媽了，真他媽晦氣啊你！行，既然你成孤兒了，那從現在開始，你把工資卡留給我們，每個月不管你是借錢還是要飯，再想辦法拿 1 萬給我！利息還是那樣算，否則弄S你！」

 

我從背包裡翻出自己的銀行卡遞給他，茫然地點了點頭。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開著車離開了這裡，轉而消失在路的盡頭。

 

我準備把凳子扶起來，把被砸爛的電視歸位，我媽一把揪住了我。

 

「徐康，你爸說得對，從今以後我們就斷了親。你還是趕緊離開吧，別再讓那些人來了，我們丟不起這個人！你現在趕緊走，我們說不定還能念在一場親人讓你痛快走了，你要是磨磨唧唧想拖累我們，我們就……我們就報警了，抓你違法賭博，抓那些人黑社會。」

 

我什麼話都沒說，把凳子扶起來，把掉在地上的玻璃碎屑收拾好，將電視擺正，恭恭敬敬地給他們磕了三個頭。

 

轉身，算還了養育之恩。

 

13

 

我拿著東西剛走出村，拐角停著的一輛面包車就「哗」地拉開了門，墨鏡大哥坐在副駕駛，開心招呼我。

 

「上來啊哥，穎姐說過了，咱一塊回。」

 

我拍了拍身上的土，有些不好意思地鑽進了他後面那個座位。

 

「麻煩你們了，還陪我唱這麼場戲……」

 

墨鏡大哥擺了擺手，把銀行卡還給我。

 

「見外了不是？穎姐的事兒就是我們的事兒！」

 

汽車緩緩開動，我看著匆匆後退的景色，從手機裡取出移動卡，換成了另一個之前辦好的號。

 

將原本那張卡掰斷從窗縫裡扔了出去，任憑它掉落在原地。

 

或許我要跟這個吸血家庭正式說再見了，對我的過去和這個生我養我的地方也正式告別了。

 

墨鏡大哥看出了我的不對勁，關切道。

 

「大哥，你家這樣……沒事吧。」

 

我搖搖頭，能跟這樣的家庭解除關系是一種釋然，半開玩笑問道。

 

「不過，你這麼專業，是專門練過吧？」

 

他嘿嘿一笑, 扯著安全帶給我展示了下自己的肌肉。

 

「開玩笑，催收這玩意可犯法啊, 我可是正經人……全職健身教練，這個是專業的。」

 

健身教練啊, 怪不得一身腱子肉，又高又壯的呢。

 

他們一直把我送到家門口才掉頭回去, 女友早在屋裡等著我了。

 

見我回去, 她眨眨眼。

 

「都解決了？結果咋樣？」

 

我點了點頭。

 

「嗯……我爸說了, 他們一家子已經徹底跟我斷絕關系，從今以後我成孤兒了, 我能光明正大入贅咯……你還會要我嗎？」

 

女友抬手給了我個暴慄。

 

「開什麼玩笑，誰讓你入贅了？我是嫁給你，又不是嫁給你家, 安啦安啦……」

 

她說得對。

 

事實證明, 我家的事並沒影響我倆的關系。

 

其間我還打過幾次電話, 但他們要麼不接, 要麼聽到是我的聲音, 我還沒說話呢就給我掛了。

 

漸漸地, 我也習慣了。

 

我們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做飯吃飯, 漸漸地處成了家人一般的存在，誰也離不開誰的那種。

 

甚至可以說, 不再有那樣的吸血家庭, 脫離了他們控制下的我甚至活得更好。

 

終於, 在我們戀愛三周年那天，我向她求婚了。

 

女友喜極而泣，抱著我哭著點頭同意了。

 

幸虧我大學的時候把戶口遷到了這裡，否則回去拿戶口本又是麻煩事兒。

 

我跟女友, 不，老婆順利領證，接受了所有親朋好友的祝福。

 

嶽父嶽母也明白我家是什麼情況，就連我們去領證的時候都沒過問，他們尊重女兒的每一個決定，也相信我的能力。

 

我也不會辜負他們的期望，我相信我有能力讓老婆幸福, 而且永不背叛。

 

是她救我於水火中，我感激不盡。

 

幾個月後，我們辦了場浩浩大大的婚禮。

 

從前期的三金、四大金剛到後面的場地、婚禮規劃, 都是我親力親為。

 

婚禮上, 我看著她託著嶽父的手, 逆光向我走來，美得像仙女。

 

雖然我有心理準備, 但我還是看愣了。

 

婚禮來了很多人，整個場子很亂很忙。

 

但她當眾跟我說的那句話, 我始終銘記在心, 不管過多少年我都忘不了。

 

她說——

 

「……不管這個世界有多少艱難困苦, 我親愛的老公，請你務必，一而再再而三, 三而不竭，千次萬次毫不猶豫地救自己於這世間水火。徐康，我愛你。」

 

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