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逃避上課,阿兄想出點子,讓我去跟授課的太傅示好。
「沈太傅古板,不近女色,你按我說的做,不出三日就能嚇跑他。」
我信以為真,初一給他拋媚眼,初二給他塞情詩,初三摸了他的手。
初四……
我還沒出手,太傅便慌亂又羞澀地塞給我一堆東西。
「這是我的房契地契,若你不嫌棄我是個鳏夫,我,我明日就託人來提親。」
我震驚。
他怎麼沒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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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誰說我要嫁給他了?
1
蟬聲起伏。
我端著一盤糕點,站在樹蔭下,猶豫了不知多久。
不遠處的書房內,阿兄不停朝我眨眼,眼睛都快抽搐。
可我還是不敢進去……
幾日前,我爹親自登門去求了沈晝沈太傅。
想讓他在秋闱前,能給阿兄單獨開個小灶。
其實他根本沒抱什麼期待。
畢竟沈晝才名遠揚,還給太子當過三年老師。
京中想請他去授課的人比比皆是,沈晝全都婉拒了。
可出人預料的,我爹一張口,他居然答應了。
府裡人都高興得不行。
唯獨阿兄愁眉不展。
原因無他,也是幾日前,他的心上人董二小姐隨家人一同去了京郊禪院納涼。
說是納涼,實則是去相看。
阿兄得了消息,幾乎日日祈禱,唯恐她真的相看成了。
可沈晝授課嚴格,課後還愛留題目。
阿兄就是想去禪院裝偶遇,也抽不出一丁點時間。
所以,思來想去,他決定求我幫忙。
而我又實在喜歡董家姐姐,很快便應了下來。
2
眼下,見我還在磨蹭,阿兄實在忍不了了。
他咬咬牙,故意喊了起來:
「哎,阿玉,你什麼時候來的,站在那兒做什麼呢?」
沈晝聞言,放下書,也跟著看了過來。
其實從小到大,我常聽人誇阿兄長得好。
但在沈晝邊上,他這張臉壓根不夠看的。
「阿玉?」
見我還在神遊,阿兄又催了一聲。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
我心一橫,直接走了過去。
「太傅,這是我親手做的糕點,特地端來給您嘗嘗。」
我把盤子放在桌上。
阿兄不滿,偷偷杵了我一下。
我趕緊捏起一塊糕點,送到沈晝嘴邊。
沈晝愣了愣。
阿兄這時又杵了我一下。
我適時盯著沈晝,拋了個自認為無比標準的媚眼。
「你……」
沈晝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轉向了阿兄。
「令妹可是眼睛不適?」
我:「……」
阿兄:「……」
第一次示好顯然不太成功。
課後,阿兄認真地跟我復盤。
「沈太傅比我想象中還要不開竅,不行,咱們得來劑猛藥!」
阿兄說的猛藥便是寫情詩。
他在桌上鋪開紙,特地換了左手執筆,認真寫了起來。
我站在邊上,讀著他寫的內容,臉不自覺有些泛紅。
什麼學富五車,高大威猛,什麼一見鍾情,夜夜思君……
「阿兄,你確定這樣真的能行?太傅不會覺得我得了失心瘋吧?」
阿兄手下動作微頓,投來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
「你是男人我是男人?放心吧,包行的。」
3
可我還是不放心。
「那他萬一拿給別人看怎麼辦?到時我還怎麼嫁人?」
「這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沈太傅是天底下難有的君子,他絕對比你還珍重你的名聲。
「這張信紙,他斷不可能讓第三個人瞧見。」
見我仍舊緊張兮兮的,阿兄幹脆放下筆,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湊近點。
我趕緊照做。
他這才跟我講起沈晝的事跡。
沈晝父母早亡,是被祖父帶大的。
祖父還在世時,早早為他定下婚約。
可此後多年,那一家人越過越落魄,那家的小姐也生了重病,奄奄一息。
盡管如此,沈晝依舊信守諾言,將她娶了回來,為她求醫治病,毫無怨言。
「瞧瞧,這還不是君子?
「隻可惜那位小姐實在命薄,嫁給沈太傅一個多月就去世了。
「盡管沒有夫妻之實,沈太傅依舊為她守了三年,後來國喪,又守了兩年,如今竟都二十又五了。」
「啊?」我震驚,注意力完全跑偏,「才二十五,那他如何當的太傅?」
「……你沒聽說過嗎,他十七便中了狀元,皇上覺得他才華出眾,破格提的他。」
我默了默。
「阿兄……要不你還是好好聽他講課吧。」
阿兄一愣,隨機在我腦袋上狠敲一下。
「你董姐姐都快嫁別人了!是上這幾節課要緊,還是我的終身幸福要緊啊?」
我縮了縮頭,不敢再言語。
4
次日,沈晝又來了。
我捏著阿兄給的信紙,想著裡面的內容,隻覺得無比燙手。
這情詩若是送出去了,從今往後,我就別想在沈晝面前抬起頭了……
「阿玉!」
見我還跟昨天一樣不爭氣,阿兄索性直接喊了我,不給我一點猶豫的機會。
又趁沈晝朝我看過來時,故意大聲問我:
「你手裡拿的什麼?」
「我……」
「哦!」阿兄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是你昨夜點燈寫的,說今日要拿給沈太傅的東西,對不對?」
我:「……」
他都這麼說了,我隻能走過去,把信紙塞進沈晝手裡。
然後趁他沒打開,飛快地逃離這裡。
不過——
我並沒有跑遠,而是躲在不遠處的牆角那兒,偷偷觀察著沈晝的表情。
我看著他在阿兄的催促下,有些困惑地打開信紙。
隨即,猛地僵在了座椅上……
「寫的什麼啊?連我這個哥哥都要瞞著。」
阿兄伸頭,一副想要探個究竟的表情。
但沈晝的動作比他更快。
他猛地合上信紙。
聲音倒一如既往鎮定。
「無事,令妹隻是請教我一個問題。」
「這樣啊……嗐,我這妹妹最是好學。」
阿兄配合地把頭縮了回去。
沈晝這才不動聲色地舒了一口氣。
在我印象裡,他一貫從容不迫,溫潤如玉,就跟天上謫仙似的,什麼時候有過這種慌亂的時刻?
阿兄啊阿兄……
我有些羞愧。
我們真是把沈太傅捉弄慘了。
5
沈晝授課結束後,一向是由阿兄親自送到正門口。
可今日,我正坐在池邊喂魚,背後忽然傳來腳步聲。
我轉頭,就看見了正一前一後往這兒走的阿兄和沈晝。
想到情詩裡的內容,我的臉幾乎不受控制地燙了起來。
正想逃,就被阿兄高聲喊住。
他站在沈晝身後,不停朝我作揖擠眼。
「阿玉,你上午怎麼問了問題就跑呀,太傅還沒給你解答呢。
「快來,趁這會兒時間,請太傅給你講解了。」
真是我的好哥哥……
看這架勢,他今天無論如何都得把沈晝逼走。
約定在先,我隻能配合。
我收好魚食,慢慢磨蹭到兩人跟前,小聲喊了句「太傅」。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沈晝的臉好像也有些紅。
他淡淡「嗯」了一聲。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
空氣一下變得沉寂。
阿兄故意看看我,又看看他。
「太傅,您就幫阿玉解答一下吧。
「我跟她相處這麼多年,從沒見過她這麼動真格。」
我咬了咬牙,配合點頭。
「是,畢竟入了相思門,才懂相思苦。」
「什麼?」
阿兄假裝沒聽見。
可沈晝卻是實打實聽見了。
這回我可以確定,他的臉絕對紅了。
不但如此,他連耳尖和脖頸都開始紅起來。
還不等阿兄再說些什麼,他就匆匆告辭。
「太傅!」阿兄追在後面,「你還沒給阿玉答疑解惑呢!」
「這個問題我還沒想好,改日再說。」
6
沈晝的身影剛消失不見,我就給了阿兄一拳,然後崩潰地捂住臉。
「你確定他明日不來了?
「他要是再來,我真恨不得鑽地縫裡去。」
「放心吧。」阿兄一臉神清氣爽,「你瞧他剛才的樣子,躲你跟躲洪水猛獸一樣,明日肯定就跟父親請辭了。」
阿兄沉浸在馬上就能去見董姐姐的美夢裡。
然而,很快,他就被打臉了。
誰也沒想到,次日,沈晝居然又來了。
不但如此,他連神色都跟往常差不多。
進了書房後,便攤開書籍,靜靜等著為阿兄授課。
而該去上課的阿兄本人,此刻正和我一起躲在牆角後面。
他問我:「你方才可曾瞧見他去找爹請辭?」
我搖頭,隻覺得阿兄一點都不靠譜。
「辭什麼啊?我讓婢女們一直盯著呢,他進門後就直接來書房了。」
「都這樣了,他還能來?」阿兄磨著後槽牙,「我還真是低估他了。」
「這樣……」
阿兄附在我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我越聽越震驚。
「能行嗎?萬一沈太傅翻臉怎麼辦?」
「不可能,沈太傅可是君子中的君子,怎會跟你一個小姑娘動真格?」
我摳著指尖,猶豫不決。
阿兄幹脆直接抓住了我的肩膀。
「求你了阿玉,哥哥的幸福可全掌握在你手裡了。
「你難道不想讓董姐姐當你嫂子了嗎?」
「……好吧。」
我再一次妥協。
7
午後,日頭正好。
我按阿兄說的,端來了兩盞茶。
一盞給他,一盞,給沈晝。
不得不說,沈太傅的心態比我和阿兄想象中好得太多。
即使昨日剛被我的深情表白嚇走,調整了一夜後,居然又能淡定自若地對我說謝謝了。
可我卻難以鎮定,手不停地抖著。
沈晝盯著我灑出來的茶水看了一會兒,主動伸手接了過去。
就在這時,阿兄又杵了我一下。
我心領神會,心一橫,直接抓住了沈晝的雙手,笨拙地在他掌心勾了勾。
我今日故意穿了一件廣袖長裙,袖口松散地蓋在我們交疊的手上。
我都能感覺到掌心之下,沈晝跳動的筋脈。
而阿兄此時卻故意裝著喝茶,看都不往這看一眼。
「你,你……」
沈晝你你了好幾聲,終是沒憋出一句完整的話。
而我早已雙頰紅透,看都不敢看他。
阿兄啊阿兄……
我在心裡感嘆。
在你和董姐姐的愛情裡,我付出得可一點都不比你少啊。
不知過去多久,久到我以為這輩子都快過完時,阿兄終於放下茶盞,又杵了我一下。
我趕緊松開手,抱著盤子跑了出去。
隻是快到牆角時,不知為何,我又不自覺回頭看了一眼。
隻見沈晝還保持著剛才端茶的姿勢。
猶如一尊泥塑木雕的假人。
8
「這回絕對行了。」
沈晝剛走,阿兄就迫不及待來報喜。
「沈太傅走時都快同手同腳了,還問了我許多關於你的事,肯定是想打探你腦子有沒有毛病。
「放心吧,他這回絕對被嚇到了,不可能再來。」
我無力地點點頭。
當晚,阿兄就迫不及待地啟程去了京郊。
他倒是開心了,我卻一夜無眠。
不知為何,明明不用繼續捉弄沈晝了,我心裡卻沒有輕松半分。
甚至想到自己很有可能給他留下了極差的印象,我一顆心更是像綁了秤砣一樣,不停地往下沉……
唉。
我猛地拉過被子,恨不得捂S自己。
這都什麼事啊。
……
晚上沒睡好的後果,便是早上仍舊昏沉。
不過我還記得阿兄的囑託——
若是爹問起來,就把書房的信拿給他。
於是,我睡眼惺忪地往書房走去。
當看見那道熟悉的、修長的身影時,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很自然地揉了揉眼睛。
然而,人影動都未動。
我又揉了揉。
人影還在。
我:「!!!」
不是,沈晝怎麼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