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少洲覺得她此時很像那種童話裡的反派小公主,脾氣不好,又嬌貴,得罪她會很慘。
他笑,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她展開的雙肩,脆弱的線條宛若琴弦,他用力一撥就會碎,“不至於。我不是沒禮貌的男人。”
騙狗去吧,陳薇奇轉身。
男人信庭闲步地跟在她身後,颀長挺拔的身體帶著一股若有似
無的熱量,隔了一些距離,陳薇奇還是覺得很熱,步伐不自覺加快。
……
陳薇奇的房間在東側別墅的二樓和三樓,佔了整整兩層是因為其中有一層是她的訓練室,小時候用來上家教課、跳舞、練形體、繪畫,還有彈鋼琴的地方,五六個房間彼此連通,構成了她有點乏味的童年。
推開主臥的拱形雙開門,封塵的空氣流通起來,襲來一股幽微花香。佣人昨天簡單打掃過一遍,床單掖得整整齊齊,花瓶裡養著新鮮的粉荔枝和糖果雪山。
陳薇奇走過去揿下窗簾按鈕,暖米色絲絨往兩邊自動拉開,陰天的光線並不好,但也足夠把這間屋子照亮。
第一次有陌生男人踏足她的臥室,陳薇奇有些不自在,刻意不去看莊少洲,徑直往裡走,佣人應該把她的物品歸置得很好,不會突然冒出一件性感吊帶睡衣,或者風格大膽的蕾絲胸罩。
她其實喜歡在私人空間裡穿得很放松。
“那裡有冰箱,那邊是洗手間,這道門通往書房,裡面有很多書,你無聊可以翻。”她邊走邊介紹,指著一把棕色的酋長椅,花三百多萬買回來的,“你可以坐這裡。”
說了一大堆,無人應,陳薇奇的眼皮正巧在這時突兀地跳了一下,港島信風水,眼皮跳算不得好兆頭。
陳薇奇壓下這一瞬間的慌張,轉去尋莊少洲的身影。
男人不知何時走到一架靠窗擺放的鋼琴邊。那是一架無比夢幻的三角鋼琴,用天然藍水晶打磨制作,琴蓋邊緣雕刻著玫瑰花枝的圖案,顏色近乎空靈,泛著流光溢彩的色澤。
莊少洲正安靜地欣賞這件龐大的藝術品,英俊的面容籠上一層模糊的藍色光暈。
Advertisement
陳薇奇搖搖頭,心底嘲諷自己迷信,眼皮跳一下而已,並不能不代表什麼。她舒展開笑容,從容走過去,“那是大哥送我的成人禮,他說世界上隻有這一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早就聽過你的鋼琴彈得很好,有榮幸聽一曲嗎?”莊少洲偏過頭,唇邊有極淺的弧度。
他神情稱得上溫和,隻是眼底附著一層冷意,陳薇奇並沒注意到。
“很久沒彈了,好多曲子都不熟練,我看看……”陳薇奇正要去找琴譜,餘光擦過擺在鋼琴臺面上的幾個相框,她頭皮驟然發木,血液湧上來。
莊少洲正抬步繞到鋼琴正前方來,陳薇奇一句“等下”脫口而出,飛快轉身,就這樣撞上他的胸口。
緞面襯衫很光滑,被男人體溫烘得熱熱地,陳薇奇的肩頭跟著酥麻下去。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男人摟住她的腰,氣息沉熱地裹著她。
“沒有,”陳薇奇手掌撐在他的胸口,是把他往外推的姿勢,她心知肚明不能節外生枝,所以力道很輕,溫柔的嗓音也很勾人,有點撒嬌的味道:“鋼琴落灰了,快幫我去拿點紙巾,我擦一下再彈給你聽。”
“是嗎?”
莊少洲垂下臉,耐人尋味地看了她一眼,明知道她在假裝,還是被她流露出來的嬌媚撩撥到了。
陳薇奇幾乎在這一眼中敗下陣來,好在他沒有多問,轉身去拿紙巾,她松一口氣,迅速把其中一隻相框拿下來,掀開鋼琴凳的蓋子,塞進去,然後匆匆拿出一本琴譜。
她兩個月沒有回來,都忘了房間裡還放著許多關於她和周霽馳的回憶,沒來得及清理掉,佣人們也不敢隨意替她做主。今天是大意了,好在陳薇奇反應夠快。
莊少洲折返,修長的手指遞過來一盒紙巾,陳薇奇說謝謝,抽了兩張,裝模作樣地擦著琴鍵上壓根不存在的灰塵,幾個輕靈的音符飄在空氣中。
莊少洲單手插兜,手肘很慵懶地搭在鋼琴上,一瞬不瞬地注視陳薇奇擦拭鋼琴,根根分明的睫毛掩著那雙纖麗的眼睛,偶爾睫毛顫一下,顯得她很乖巧很柔軟。
“剛剛藏了什麼?”
“咪發梭——”
手指猝不及防按下幾個黑白鍵,發出怪異的和弦。
陳薇奇鎮定地回望過去,沒有說話。她完全想不明白莊少洲怎麼就知道她藏了東西,他敏銳到了可怕的地步。
莊少洲哪裡看不出她心底的緊張,笑了聲,端著斯文的調子慢慢解釋:“薇薇,你撒謊的樣子其實一點也不高明。”他拿指關節扣了下臺面,視線轉向那三隻相框,分別是陳薇奇十八歲成人禮那晚的照片,穿滑雪服從馬特洪峰衝下來的照片,和穿徳安斯國際學校高中部制服的照片。
無一例外,都很漂亮。
“開始相框有四個,現在隻剩三個了。如果是這樣漂亮的照片,我也想欣賞。”
“………”
莊少洲緩慢地靠過來,眸色晦暗,不知是陰霾還是陰雨,陳薇奇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像被一隻黑豹悄無聲息嗅著,牙齒都酸軟了,心髒的頻率像她不小心按下的和弦那樣紊亂。
她的身體本能地往遠離危險的方向傾斜,下一秒,莊少洲將她整個抱起來。
腳尖驟然懸空,陳薇奇驚呼,不得不攀住他的肩膀,一陣天旋地轉間,她被放置在鋼琴上,琴鍵被坐下去,黑鍵白鍵混在一起,發出一連串混亂的音符。
他整個人霸道地擠進她的腿間,讓她根本下不來,喪失了主動權,隻能大敞四開地坐在鋼琴上。
陳薇奇渾身發熱,手掌力不從心地反握住鋼琴扶手,“……你到底想怎樣。”
莊少洲面上沒有情緒,指尖摸了摸她額頭上冒出來的汗,直至把汗珠揉搓消失,他手臂回探,把琴凳蓋子掀開,陳薇奇心口墜下去。
兩人同時看見那裡面藏的東西——
那是一張她湊過去親上另一個男人唇角的照片,畫面裡的她很開心。
莊少洲從來沒有看見陳薇奇這樣開心過。她這樣高傲的公主,也會像個柔軟可愛的小女孩,也會撒嬌地去親別人。
他以為她這段時間的改變是在學著向前看,可她私底下卻對著過去的照片睹物思人。
嫉妒,佔有,這些陰暗的情緒交織著油然而生。
……
第14章 鋼琴 證明給我看
莊少洲伸手把那相框撈起來,重新擺回鋼琴臺面。照片方方正正豎立在視線範圍內,他看著照片裡的人,照片裡的人也仿佛在看著他。
這個行為有些變態。
陳薇奇能感受到面前男人的情緒在變化,有什麼東西從那張矜貴的皮囊中鑽出來,她清楚莊少洲就不是什麼斯文的好應付的男人,但還是低估了。
這不怪她。
莊少洲在眾人眼裡一直是玩世不恭的豪門公子哥形象,左不過名利場上黃金白壁買歌笑,銀鞍白馬度春風。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莊家未來的掌權人是寡言穩重的長子莊少衍,直到莊家對外公布集團將由次子繼承,激起一片哗然。
那一年莊少洲二十四歲,好似一夜成熟,大家提到他時,稱呼從“莊少”“二少爺”,慢慢地,成了“莊先生”“莊董”“莊老板”。
誰能想到這位不被看好的二少爺在剛滿二十歲那年,就敢拿出全部身價去沽空當時被華爾街譽為年度黑馬的科技公司?他用三個月的時間,單槍匹馬地贏下人生中第一場戰爭,讓華爾街從此記住了Eric Z這個名字,又或許是一個符號,代表著冷靜,強大和徵伐。
這位Eric Z從不在公眾場合露面,沒人會把這個名字和坐在盛徽紐約投行部二樓角落工位的年輕實習生聯系在一起。
這位新來的實習生剛大學畢業,相貌俊美,說話客氣,舉止紳士,明明是個打工仔,腔調派頭卻勝過大老板,西裝工整貴氣,下班第一個走人,拒絕開OT和拒絕美式一樣幹脆,戴看不出價格的百達翡麗,一到周末就是各種party、宴會和戶外活動,讓崩潰的上司找不到人。
不論是二十歲,二十四
歲,還是如今二十八歲,莊少洲都習慣性掩藏他很徵伐和強勢的一面。他想,他即將要做的事會不會對陳薇奇很殘酷,她隻是一個小他五歲的女仔,驕傲又脆弱,需要耐心珍惜。
但他不痛快。
他眸色很暗,溫柔地把陳薇奇散下來的頭發別在耳後,她都熱出汗了,黏著發絲,看上去並不舒服。
“不舒服?”他開口問。
陳薇奇不止是頭發不舒服,是全身都不舒服。她此時僵硬地坐在鋼琴上,找不到能給她支撐的點,除非她把雙腿盤在男人身上。
“我說不舒服,你會把我放下去嗎?”
“不會。因為我也不舒服。”
他抵得更近,讓她的腿根直接和他的西裝褲相貼。
陳薇奇抿住唇,整條腿部線條都緊繃,藍色的軟緞拖鞋已經掉下去一隻,還剩一隻在腳尖搖搖欲墜,“你到底……”
“一個下午不到哄我兩次,陳薇奇,你覺得我很蠢,還是心裡認定我很好糊弄?還是說你根本就不在乎,不在乎得罪我,不在乎我的感受。”莊少洲打斷她,不想再聽她說一些毫無意義的話,即使她的聲音很動聽。
“哪裡有…兩次?”她心口墜著什麼,一連串的問題她都不知道怎麼解釋,隻能抓住一個很小的漏洞。
“你開始的走神是在想照片上的人。”他這才緩緩揭曉謎底,其實他早就猜到了,不說是在縱容她。
陳薇奇頭皮發緊,他怎麼能這麼聰明,簡直是到了恐怖的地步,她胡亂動了一下,身下的琴鍵發出聲音。
她連狡辯都找不出詞,隻能垂眸躲避他陰雲濃霧的眼。
莊少洲兩指鉗住她的下颌,不讓她躲,灼熱的氣息落在她臉上,“不覺得你很沒有誠意嗎?是你說,我不需要對這件事有任何懷疑,你不會再和他有任何關系,你讓我放心。把你們的接吻照擺在房間裡,就是我未來老婆讓我放心的方式嗎?那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我未來的老婆時時刻刻都有出軌的念頭。”
“這婚還結嗎?陳薇奇。”
“………………”
雨水敲打玻璃窗,滴滴答答,空氣中的湿度很濃。
陳薇奇呼吸緊促,被他咄咄逼人弄得不知所措。她很少被人逼到這個份上,從來沒有。
她閉了閉眼,深吸氣,不讓自己的情緒太激動:“我也是今天才回來,之前兩個月都住在公寓,這裡的房間沒來得及收拾。莊少洲,真的沒有你想得這麼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