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館很少開一桌三人份以上的晚飯。陳烜中和陳北檀應酬都多,一年中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全
球各地出差,曾文蘭除了過年不會回來,陳南英也偶爾才回來落個腳,其實陳薇奇也很忙,但她隻要能擠出空闲,都會堅持回來陪珊宜吃晚飯。
兩姐妹一起吃晚餐,用不上太大的桌子,久而久之,主餐廳就空闲了下來,她們喜歡在玫瑰園裡的玻璃花房吃飯,四四方方的小空間,兩姐妹和狗狗擠在一起,很有溫暖的滋味。
最近因為陳薇奇的婚事,陳公館真是熱鬧了一番,以往冷清寂靜的大房子,也有了幾絲鮮活的氣息。
那些喜字和紅燈籠都沒撤,一入夜就點上燈,從山下遠眺,像一串暖融融的火焰,繞著這棟華美的別墅。
燈籠一直要掛到陳薇奇婚禮後一個月。
陳烜中收到女兒的晚餐邀請時,正在和一位合作商談生意,他對著這條短信久久愣神,有些失態,他當即讓秘書為他推掉了今晚一個重要的飯局。
陳烜中在七點準時趕回陳公館,回來時正好碰上陳北檀,父子兩打了個照面。陳烜中在這個點看見大兒子,頗為意外,轉念一想,應該是薇薇邀請的。
也不知薇薇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爹地,今天是我和少洲登記結婚的日子,您忘了嗎?”陳薇奇身上還系著紅色圍裙,長發乖順地別在耳後,語氣清淡聽不出失落,但她垂下的眸子,多少是失落的。
陳烜中這才發現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女兒今天登記結婚,他居然忘了。他訕訕一笑,“Sorry,寶貝,是爹地工作太忙,忘記了。”
“祝福你們小夫妻,永遠恩愛。”陳烜中主動添了一杯紅酒,“爹地自罰一杯。”
陳北檀無聲挑了下眉,也不出面緩和這種尷尬的氛圍,事不關己地拉開椅子坐下。
這種尷尬,陳公館發生的還少嗎?
陳珊宜很給面子地鼓掌:“爹地好厲害,這麼難喝的酒,居然一口氣喝光了。”
陳烜中放下酒杯,摸了摸小女兒的腦袋,“珊宜長大就能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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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要。難喝死了。”陳珊宜還是喜歡喝新鮮的椰子。
“薇薇,菜是你做的?”陳北檀看一桌的菜式都很簡單家常,不像是家裡廚師做的,出聲問。
陳薇奇把圍裙解下來,“我們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吃頓飯,我當然要用心啊。”
其實並不是完整的一家人,但能湊成現在的局面,已經很難得了。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頓溫馨的晚餐。花瓶裡插著粉雪山,蠟燭柔柔映著眾人的眉眼,清淡鮮美的海帶排骨湯,喝到見底的一支紅酒,一切都溫馨。
陳烜中回想著上一次一家人單獨吃飯是什麼時候?
他記得那時陳薇奇都還在上學,小小的一個女仔,而珊宜更是像一團棉花,喜歡要文蘭抱。
他一時心中酸澀,百感交集,用喝酒來掩飾這種失態。
晚餐過後,陳北檀帶著陳珊宜回了書房,要親自考考她的德文,珊宜癟著嘴,都快哭了。
“不考英語不考法語,偏偏考最難的德語,大哥你就是故意的。”
陳薇奇在沙發上笑得東倒西歪。
陳烜中也笑了起來,他的孩子們,一眨眼就長這麼大了。
晚餐自有佣人來收拾,陳烜中招呼陳薇奇去他的茶室,父女倆就在這寧靜的夜晚裡靜靜對坐,一時無聲。
陳薇奇凝視眼前氤氲白霧的熱茶,手指握住,笑了笑,“爹地,我們很久像今天這樣說過話了。”
陳烜中:“是爹地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這個家變成現在這樣子,一切都是你的錯。陳薇奇在心裡想著,卻不知為何,很想流淚。
陳薇奇眼角果然泛出淚,陳烜中從沒有見過女兒這樣,一時間手忙腳亂,要去抽紙巾。
“怎麼還哭了,寶貝。爹地跟你道歉,好不好,真的是最近太忙了,才會忘記今天這個大日子。”
陳薇奇接過紙巾,破涕為笑,“爹地,其實我請你吃飯是想找你要新婚禮物的。可是你居然都忘了我今天登記結婚,害得我都不知道怎麼開口。”
陳烜中無奈地笑,“你想要什麼,能給的爹地都給你。”
陳薇奇:“真的嗎?”
“當然,你從來沒有找我要過東西,隻要你開口,爸爸給你。”陳烜中很肯定。
對於陳薇奇,他很愧疚,這是他第一個女兒,從小捧在手心裡寵著,若不是因為那件事,女兒不會和他生分。
又因為家族的未來,不得不逼她和莊家聯姻,他更是心生愧疚。
陳薇奇得到保證後,笑了,一雙眼睛純真地看著自己父親,“爹地,我還想要一份嫁妝。蕤铂和我捆綁太深了,我稍有風吹草動就能影響到蕤铂的發展,若是我手裡隻有蕤铂,我心裡不踏實。”
陳烜中點頭,這個倒是沒說錯,他和顏悅色地問:“那薇薇是想要什麼?”
“Terira的股份,我隻要百分之二十就好,爹地。”
“新婚禮物,您答應了送我的。”
陳烜中默了默。
Terira是他交給心棠打理的品牌,去年心棠結婚,他送了Terira百分之二十的股權,當做心棠的嫁妝之一。
……
就在陳薇奇上下張羅這頓晚飯的時候,並不知道手機裡已經塞了兩通來自莊少洲的電話。
莊少洲從不是用電話轟炸誰的男人,他甚至很少主動給人致電。打過一通對方不接,他會作罷。
【陳薇奇,你在哪,晚餐想吃什麼?】
莊少洲從盛徽總部出來時,夜已斑斓,霓虹初上。他看著石沉大海的消息,冷笑。
他們剛領證完,還沒有過24h,她就把他忘了。
……
第35章 哄我高興 一切都交給你
車上的鍾表指向了八點,夜色已濃,這座摩登緊湊的城市蘇醒了另一面,完全成了浪漫主義,今晚約會的情人一定很多。
“先生,我們現在該去哪?”
司機見後座的男人久久沒有指令,又怕耽誤時間,隻得出聲詢問。他知道今晚老板和夫人要在濱海大道附近的餐廳共進晚餐,包廂和菜品都預定好了。
可現在八點了。
莊少洲頗為意亂地點了一根煙,摩擦打火機小砂輪時很用力,沉靜的車內空間發出“擦”地一聲,火光暈著他深挺的眉眼。
想起抽煙,莊少洲這才發現,四天前裝滿的煙盒,到現在還剩一大半,幾乎沒有抽過。唯有和陳薇奇做過後,抽了兩支事後煙。
就連這兩日工作時也感覺到格外精力充沛,完全不需要用煙來調劑情緒。
奇了怪了。
他冷淡地抽著,煙霧從車窗的縫隙漏出去,想了一圈沒想通陳薇奇不搭理他的理由。是又作了,還是又耍性子了,還是……單純把他給忘了。
這簡直比陳薇奇耍脾氣發火大鬧特鬧還讓他無法接受,他彈了煙灰,開口道:“問問老金那邊,陳薇奇在哪。”
老金是今天載陳薇奇的司機。送陳薇奇去嘉順公館後,莊少洲派了司機和車在外面等她,免得她出來後發現沒車,兩眼一懵。陳薇奇很多時候是精明,但迷糊起來也令人無奈,這種小事,還得莊少洲為她考慮周全。
司機很快得到老金的回復,對莊少洲匯報:“老金說他下午送夫人去了陳公館,到陳公館後,夫人就讓他休息去了。”
“那就去陳公館。”
莊少洲吸了一口煙,神情淡漠地捻滅在水晶缸裡。
……
陳薇奇從茶室裡出來,舒了一口氣,溫柔乖巧的面具也隨著這長長一息,而消失殆盡。
連在自己親生父親面前也要戴面具,要演戲,要講話過腦子,要保持城府,要進退得宜,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在她十四歲發現父親居然在外面有私生女時,那一瞬間,父親高大偉岸的形象在心中徹徹底底坍塌粉碎,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對一個人失望是一瞬間的事,失望過後是再也無法修補的裂痕。
她愛自己的父親,又對他極其失望,恨他,又無法恨到底,無法撕破臉,這讓她時常很狼狽,隻能像現在這樣,維持一種浮於表象的父慈女孝。
她已經不再像小時候那般,躲在被窩裡哭,想要爸爸媽媽再像以前那樣愛她寵她呵
護她,現在她隻想要很多很多錢,很多很多權力,要這個家實實在在的東西。
這樣,她會很有安全感。
陳薇奇平靜地走在鋪就深墨綠地毯的走廊,兩側復古英倫式的淡金色牆紙配著各種繁華的牆壁浮雕,水晶燈點在頭頂,隔四米一盞,調子是暖黃色的,照得滿屋冰冷華美。那張漂亮到沒有生氣的面容被燈火點亮,又很快被陰影吞沒。
陳薇奇剛走入轉角就被守株待兔的陳北檀嚇了一跳。
“你神經啊,大晚上站在這,你嚇我!”陳薇奇撫著胸口,狠狠瞪了陳北檀一眼。
陳北檀幽微的眸色藏在鏡片之後,上下打量她一圈,耐人尋味地笑一聲,“拿到想要的了?”
陳薇奇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