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反派劇透我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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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昭這幾日在船上也學到了不少手勢,她笑著伸出右手,“啪”一聲與他擊掌。


  “一言為定,看你本事了。”


  電閃雷鳴之中,兩隻手短暫相握。


  雲昭發現這人的皮膚硬得近似玄武石,骨骼也有種說不出的奇異,關節好像致密堅硬的鐵器。


  “咳。”


  雲昭回頭,看見晏南天低頭扶著艙門,遙遙衝她笑。


  她收回手,搖搖晃晃跑到他面前,偏頭:“你怎麼出來啦!”


  他幽幽地:“該我問你——你怎麼還不進來。”


  她攙住他臂彎,入手一片滑涼的華貴衣裳。


  他輕聲控訴:“非得在外面待著?就不能多陪我一會兒?”


  雲昭不解:“晏南天,你以往不這樣粘人啊。”


  他面無表情:“以往沒被狼盯著。”


  雲昭:“……噗,好好好。”


  她嘴上答應得幹脆,淺寐了一會兒後,聽著外面有動靜,忍不住又往外跑。


  “我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


  隻見瞭望臺上,啞叔揮動雙手,發出嘶啞的“啊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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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達溫暖暖她娘當年落水的海域了。


  海上風暴仍未停歇,能見度極低,溫暖暖一連指了好幾個方向,大船來回轉悠多時,都沒能見著樓蘭海市的半片影子。


  “我、我真不知道會這樣……”她哭著向晏南天道歉,“阿娘隻是告訴我,到了地方我自然就能有感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太笨了,對不起……”


  遇風雲替她說話:“傳說中,樓蘭海市的出現並無定時,得看緣份。”


  晏南天垂著眉眼,面無表情:“再找。”


  雲昭坐在一旁,百無聊賴地前後搖晃著一雙小腿。


  “晏哥哥!”她拖聲拖氣道,“你不會真覺得能找到吧?什麼樓蘭海市,什麼龍,要我說,全都是裝神弄鬼。”


  晏南天不必用眼睛看都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他嘆息:“海魚吃膩了,想回去?”


  雲昭立刻蹦起來:“才不是!”


  她一本正經地狡辯,“你看你看,什麼怪力亂神,什麼惡鬼傷人,我一出馬不就真相大白?”


  他微挑著眉,懶散道:“那你說說,眼下又是什麼官司?”


  雲昭撇唇:“風月官司,釣魚官司。”


  倘若她沒跟來,這一路孤男寡女待在船艙,一個暈船虛弱,一個無微不至,晏南天不得活生生被小火給燉了,染一身茉莉香?


  這麼一想,忽然意興闌珊。


  “我出去了。”


  她徑直起身離開。


  一出艙,驚奇地發現四周光線明亮了許多。


  離開雷暴區了?


  舉目四望,卻不是。


  船舷邊上圍了不少人,發出一陣驚嘆。


  雲昭撥出個位置,擠上前,扶住船舷探頭望——整個驚呆。


  海水變了。


  變得清澈透明,清晰地倒映著天上一團一團的灰雲。


  無數道金色光紋交錯密布在水面,將海水切割成千萬片金色鱗狀,放眼望去,無邊無際,鋪展到雷電墜落處。


  這番奇景之壯闊、之瑰麗,言語竟是無法描繪萬一。


  船行在了灰底金鱗之上,每一次顛簸,都像是躍過一片鱗。


  又一陣驚呼聲傳來。


  斜前方,一座灰白巨城,憑空浮現海面。


  影影綽綽地,能看見無數拱頂、神柱和祭殿。恢弘壯麗,神秘死寂。


  “樓蘭海市!”


  眾人神色振奮,就連晏南天也從艙中走了出來,立在側首,指尖一下一下輕輕扣擊木船舷。


  順德公公激動到發出雞鳴:“樓——樓蘭海市!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嘎——找到樓蘭海市,便能找到——龍!”


  晏南天倒是眉眼平靜,端著架子,竟還有闲心請了三支香,敬太上。


  風停了。


  海浪靜下來,雲昭才發現“金鱗”其實並不十分規整,而是一道道雜亂交錯的燃燒裂紋。


  晏南天道:“海底火山。”


  船竟是行駛在一處巨大的火山口之上,中間隻隔了一層看上去極薄極透的海水。


  他壓了壓她肩膀:“少說也有千尺水。不怕。”


  雲昭心髒猛跳,又是奇,又是駭。


  低頭是火山口,抬頭是海市蜃樓。


  大船行駛在仙國與地獄的夾縫之間,滿船除去心跳外,竟是靜謐無聲。


  一圈,一圈,又一圈。


  樓蘭海市就這麼明晃晃懸在頭頂當空。


  分明近在眼前,卻不得其門而入。


  時不時便有極其沉悶的、摧山斷海般的低嘯波從船體下方震來,仿佛有星辰在海床下面移動。


  整個大海隨之悶顫。


  有些地方逸出團團火山黑雲,像濃霧一般在海底漫開。


  倘若爆發,這一船人必死無疑。


  漸漸地,眾人眉眼間都起了焦灼。


  晏南天牽住雲昭:“跟我在一起,別亂跑了。”


  雲昭若有所思。


  “我有一個想法,”她把腦袋一點一點,“你上次不是說,爬那個不周山,爬啊爬,忽一霎,天地倒轉?”


  同理,這個奇奇怪怪的樓蘭海市,會不會往水裡一直遊一直遊,便能夠“忽一霎,海天倒轉”?


  晏南天一點就透,垂眸問:“哪一個水性好?”


  有人推了推遇風雲,他卻皺著眉頭,沒出列自薦。


  顯然,晏南天也不屑讓他辦事。


  他指了個眉清目秀的護衛,“去探。”


  修行人身負真氣,水性好的話,潛遊半個時辰不在話下。


  “我去定個垂錨。”遇風雲走向船後。


  雲昭沒玩過錨。


  趁晏南天沒注意,她悄悄貼著艙壁開溜,追往船尾。既是看錨,也是在前往樓蘭海市之前跟遇風雲簡單碰個頭。


  晏南天交待了幾句,回身,發現人影都沒了。


  “晏大哥……”溫暖暖咬唇告訴他,“她跟著遇大哥走的呢,你別擔心。”


  *


  雲昭還沒追上遇風雲,變故突然發生。


  堅固的船體忽然微微震顫,好像有什麼龐然大物從船底下穿過。


  “嗚……嗡……”


  沒給任何人反應機會,隻聞一聲驚天動地的劇響,心髒轟然沉向腳底,船在眼前飛了起來。


  剎那間,一切仿佛定格。


  恐怖的裂響傳開,一道橫貫船身的裂縫將大船撕成了前後兩半。


  甲板、船艙、交錯斷裂,一片片碎木呈鋸齒狀斷開,槳大的木屑四處飛濺,湿味、霉味、木頭味衝入鼻腔。


  撲過來的風裡全是木屑,打在臉上像刀刮。


  雲昭反應還算快。


  她抬手一把挽住帆繩,身體前後一蕩,踏著湿滑的木桅攀向高處。


  真遇到了火山噴發?


  她屏住呼吸,視線投向前船,尋找晏南天。


  隻見船從正中斷成了兩截,斷裂處呼嘯著騰向半空,船首和船尾則嘎吱巨響著往下跌落。


  還未找到晏南天,雲昭先看見一條巨尾緩緩隱入海中,擊起百丈巨浪。


  青黑的鱗片,反射著寒冷猙獰的微光。


  脊間有一列堅硬骨刺,便是它潛入船下,悍然轟擊船身,將其一斬為二。


  看不見全貌,隻見海水瞬間被攪混,龐大黑影穿梭其間,偶爾寒光閃過,能見一鱗半爪。


  雲昭心口冰冷,一個字含在喉嚨,爆破般吐出:“龍!”


  兩截斷船如山般傾斜,呼嘯著,墜向海面之下。


  噗通噗通有人落水。


  某處傳出一聲悽厲至極的慘叫。


  雲昭循聲望去,隻看見半蓬血花。


  龍擊沉了船,在水下食人!


  雲昭緊挽帆繩往上爬,但船沉的速度遠比她更快。她分明往上爬,身體卻離海面越來越近。


  心髒跳得像要撞出胸腔。


  視線裡忽現一抹黑白分明。


  黑的是華貴鶴氅,白的是晏南天蒼白的臉色。他站在即將沉沒的前船中央。


  雲昭激動揮手:“我在這兒!”


  一個浪頭撲過來,淹掉了她的聲音。


  隔著天塹般的斷裂,他望向後船,嗓音嘶啞:“阿昭!阿昭!”


  一隻柔弱的小手拉住了晏南天的衣袖。


  “遇大哥水性極好……”她顫著聲,弱弱開口,“她和他在一起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好好保護她,晏大哥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


  他的眸底閃過一片冷光。


  呼嘯聲、破碎聲、沉船聲交織如雷,雲昭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


  但她看見晏南天反手抓住了溫暖暖。


  船沉之前,他帶著她跳進水中。


  “啊,英雄救美。”


  湿冷的帆繩勒進手掌,雲昭笑起來,“晏哥哥,你把我丟在這裡了。”


第23章 失而復得


  雲昭感覺自己仿佛一個九流話本女主角。


  危難二選一,晏南天選了別人。


  哪怕他再堅持找她一會兒呢?他這麼了解她,怎麼就想不到她會爬到高處尋他呢?


  攥在手中的帆繩湿冷滲水,雲昭心口冰涼。


  此刻,海面情況一片混亂。


  船首和船尾分別向著海底沉落,帶起可怕的水勢,將溺水之人拖入深海。


  海面全是渾濁的漩渦、泡沫和湧浪。


  雲昭看見一個侍衛踏著浮板,雙手將長刀持在身前,真氣湧動,刀鋒熾紅。


  “來呀畜生!”


  他震聲向藏在暗處的敵人宣戰。


  吼音未落,隻見他的踏板之下悄然浮現龐大的黑影,猶如海底山脊。


  殺機森然,猙獰無聲。


  雲昭呼吸都停了。


  下一霎,海水破開,浮起半片鋒銳下顎與帶血獠牙。


  侍衛根本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便被攔腰咬住下半截身體,連人帶浮木,瞬間拖入海中。


  連掙扎都不曾有。


  碎浪沉落,隔著泡沫與血水,雲昭隱隱看見了一線森冷的、微泛金光的豎瞳。


  隻一瞬,這個龐然黑影便徹底消失在亂海之下,不知道潛遊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襲擊下一個人。


  雲昭攥著帆布往上爬,五髒六腑冰冷地縮成一團,手抖得劇烈。


  她再怎麼膽大包天,也不敢想象竟有眼前這幕噩夢般的慘景。


  兩截斷船都隻剩下撕裂處還翹突在水面之上,海水已灌滿艙室,再有幾息,便會直通通墜向海底。


  天上地下,無路可逃。


  “所有人聽令——全力護衛殿下——下潛!”


  一聲蘊足了修為的號令響徹整片海。


  場面太亂,晏南天落水之後雲昭就沒能找到他,不知道他在哪裡下的令。


  他倒是思路清晰,應對迅捷——在水裡沒有人是龍的對手,大海茫茫,眼下唯一的生路便是樓蘭海市。


  呼吸之間,海面上隻剩下雲昭一個人。


  她四下張望,弱小可憐又無助。


  殘船沒入海平面,雲昭視線忽然微微一頓。


  船體最堅固的是水下部分,浮在吃水線上的甲板船艙等一應設施,更以輕便為主。


  方才齒狀斷裂、屑木飛濺,碎的便是這些地方。


  而水下那些堅固的硬木、铆釘、加固鐵皮處,斷裂損毀卻並不嚴重,比起被切割,倒更像是散架。


  沒等看清,斷船便將她猛地拽入了水下。


  “唔!”


  雲昭用力閉住氣,卻還是嗆水了。


  第一次落水沒經驗,她不知道腳朝下直直墜入水中時,水是會從鼻腔灌進去的——想不嗆水,必須刻意往外呼氣,或是捏住鼻子。


  辛辣苦澀的滋味直衝天靈蓋,她下意識想浮出水面吸口氣,但身邊下降的海水卻像一隻巨手,緊緊拽住她,拖她往下沉。


  身邊密密麻麻全是氣泡和漩渦,視野極差,根本不知道那條龍潛在哪裡,會從哪個方向發起襲擊。


  海水冰冷刺骨,危機感如芒在背。


  “鐺嗡——”


  水深處蕩起金鐵相撞的衝擊波。


  龍去追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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