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她命,染她味道,殺她竹馬!
出手這麼快、這麼狠,這才是晏南天真正的作派,哪像嘴上說著要殺溫暖暖,卻隻一味拖延迂回。
雲昭可以不要晏南天,但這種鳥氣她可咽不下去!
*
火堆旁邊,站著一男一女。
男的溫潤若玉,女的楚楚可憐。她站在那兒搓衣角,他唇角噙著笑。
“晏南天你這個狗東西!”
雲昭從天而降,一腳踹中篝火堆。
“嘭!”
燃著的枯枝四下飛濺。
漫天都是火星子。
溫暖暖尖叫:“啊——”
晏南天反應極快,一個旋身便到了雲昭面前,雙手扶住她肩膀,用身體護住她。
他身後散落的火星像煙花一樣。
“誰又惹我們小祖宗不高興?”他垂頭笑問。
這人個子要比大反派稍矮一些,不過雲昭看他也得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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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斜著瞥他,陰陽怪氣道:“不護你心肝啊?”
晏南天怔忡笑出聲,嘴角壓都壓不住:“在護了——誰家未婚妻這麼不矜持?哦,我家的。”
雲昭冷冷看著他。
他總算察覺不對,眸色微沉,俯身問:“怎麼了?”
雲昭單刀直入:“你殺了遇風雲!”
他腮骨動了動,瞳仁收縮之前,及時止住。
不,不可能有破綻。
他正微微挑眉準備說辭,側後方忽地傳出一聲驚叫,打斷了思緒。
晏南天冷眼回眸。
隻見溫暖暖急忙低下了頭,瑟縮著肩膀,弱兮兮地發抖。
她身上濺到不少火星子,看著可憐又狼狽。
晏南天的視線隻停留一瞬,便像看見髒東西一樣移走。
他回過頭,懶聲問雲昭:“誰說的遇風雲死了?看到他屍體?還是怎樣?”
雲昭冷笑:“你把他沉海裡,哪還有什麼屍體!”
“那是誰說的?”他不疾不徐,“讓這個人過來,與我對質。”
雲昭眯著眼看他。
他忽地笑了笑,目光了然:“阿昭沒找到遇風雲,自己猜的吧?”
——能猜到他死,未免也太上心。果然該殺。
雲昭抿唇不語。
晏南天無奈嘆息:“把我當什麼人了。我殺他作甚?”
雲昭下意識望向他身後,隻見那溫暖暖捂住唇,雙眸含淚,緊緊盯著晏南天的背影,難以置信地輕輕搖頭。
飽讀話本的雲昭完全可以腦補出溫暖暖的心聲——‘你怎麼可以為了我殺人,你怎麼可以!我、我和他是清清白白的呀!為什麼要殺害遇大哥,為什麼!’
雲昭冷笑不迭:“殺他作甚?他私會你女人啊晏南天!”
“腦袋裡都想的什麼亂七八糟。”晏南天抬手撫她的頭發,“遇風雲救了你,我賞他都來不及。”
雲昭後退躲開。
“遇風雲沒有救我。”她皺眉冷聲。
晏南天笑了笑,那抹笑容雲昭看不明白。
他分明是笑著,眼睛卻極冷,眉頭似蹙非蹙,下颌微偏,弧度極小地搖了下頭。
他道:“沒救啊,那就不用賞他了。”
雲昭:“你不承認?”
晏南天:“你不信我。”
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又濺起了火星子。
噼啪、噼啪。
“報——”
一聲長長的呼聲打破沉寂,有人疾奔而來。
像是驚碎了些什麼。
“報——殿下,有斥候遇害!”
灘邊眾人面色一凜,紛紛起身握住兵器,舉起火把,迅速拱護在晏南天周圍。
雖然早有預感樓蘭海市沒那麼簡單,但未出師就有人身死,難免人心惶然。
晏南天倒是鎮定,眸光一動,抬手握住雲昭肩膀:“有什麼事遲些再說,跟在我身邊,不要亂走。”
這一回她沒能躲開他的手——他修為比她高得多,她能躲,隻是他讓她躲。
他掌心熱,雲昭眸色卻冷。
*
前往樓蘭遺址的有三個人,死了一個。
同伴帶回了他的屍體,停在海灘上。
雲昭被晏南天緊扣著手腕,不得已,隻好身處驗屍第一線。
這個人死得很慘。
他的喉嚨正中破了一個洞,貓眼似的,能從他身前望到身後。
喉骨整根被截斷,隻靠頸部左右的肌肉支撐——立起他的身子,腦袋便隨緣向前後亂倒。
他的兩名同伴瞳仁顫抖,強行壓抑著驚恐稟道:“屬下該死!事發前後,絲毫不曾察覺異樣!”
晏南天輕輕拍了拍他們肩膀,聲線溫和沉穩:“不用著急,仔細道來便是。”
他的身上總有鎮定人心的力量。
這二人很快就平復了心緒,將來龍去脈說得清楚明白。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
進入樓蘭海市之後,看到的情形與在外面遠眺並沒有什麼區別。
除了石刻的建築、雕塑之外,其餘的一切早已經風化成灰。
這是一處上古遺跡,處處都殘留著眾神時代的痕跡——建築以神殿和祭祀場所為主,海民日常行為多與宗教神秘活動相關。
三人並未發現任何生物活動的痕跡。
遇襲前後,也無任何徵兆。
當時三人犄角掩護,謹慎前行,忽然就有一個撲倒下去。
他的喉嚨被刺穿,瞬間淌出半人大的血,一個字都沒機會說出口。
除了短暫而凌厲的風聲之外,周圍再沒有其他動靜,不見兇器,也沒有兇手蹤影。
這二人深知不對,當機立斷帶著同伴的屍體退了出來。
灘邊一片寂靜。
好半晌,有人低低咒罵:“這鬼地方……”
幸好沒有貿然闖進去。
這下可好,前有鬼,後有龍,今夜注定睡不了安穩覺。
晏南天並起兩根手指,探入屍體喉間破洞,環著那圓壁緩緩打圈摸索。
邊上那膚白貌美的小太監當場就吐了。
半晌,晏南天緩聲道:“斷骨平滑,肌體規整,確是瞬間斃命。”
這般力道和速度,修行者使用勁弓強弩或是長矛直貫,未必不能做到。但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場要麼能看見兇器,要麼能看見兇手。
怎麼會什麼都沒有。
晏南天微笑回眸:“阿昭怎麼看?”
雲昭正在四下看。
遺憾的是,看了一圈,沒見到會劇透的大反派。
晏南天捏了捏她肩骨:“找誰呢?”
雲昭面無表情:“兇手。”
他笑:“啊。”
沒關系,沒關系,想找遇風雲也沒關系。
她沒心沒肺,過個幾日便忘了,再不會找。
*
這一夜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千盼萬盼等到日出,萬幸並沒有減員。
陽光無甚溫度,落在身上,像一層冷冰冰的紗,卻讓人不自覺地感到安慰。
晨霧及膝。
晏南天帶隊進入樓蘭古城。
這裡與外間景象大為不同,鋪路與建築使用的都是十分規則的四方石,寬闊石道通往神殿、祭壇與廣場,道旁多處可見水池和雕像。
沒什麼灰塵。
建築物呈現朦朦灰白,是因為風化。
深入樓蘭海市,不禁有種錯覺——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隻能看見黑白灰三色。
晏南天時不時便偏頭看一眼雲昭。
看她嫣紅的唇。
眾人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一路留意著周圍風吹草動。
終於來到了夜間斥候遇襲之處。
地上大片血漬已然幹涸,暗沉沉地洇在那裡,在這灰白的世界裡異常刺眼。
眾人不自覺屏住呼吸,喉嚨陣陣發緊。
雲昭沒看那灘血,她被神殿廣場邊上一處祭祀臺攫住了視線。
祭臺上方懸有一整列石質銳器。
鉤的、鑿的、剖的、剜的……一應俱全。
而那四方祭祀石臺上放置祭品的凹槽,卻怎麼看都是個嬰兒的形狀。
放一個嬰兒進去,用那些石質銳器來剖……
仿佛剛剛好。
凹槽裡顏色很深,經年風化也難以抹去痕跡。
邊上一列石質器皿,看著大小像是用來裝盛心肝脾肺腎。
見不著什麼血腥,卻叫人骨子裡發冷。
“這裡!當心!”有人厲聲疾呼。
雲昭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護衛瞳仁顫抖,抬手指向道路旁邊一座雕像。
隻見那雕像身騎翼馬,一手握繩,另一手高舉長矛——那矛尖與矛杆前端,赫然沾著暗色的血!
眾人呆若木雞,驚駭無比。
雕像殺人?!
晏南天一把攥住雲昭手腕,將她扯到身後。
那一瞬間,雲昭絲毫也不會懷疑——倘若那雕像一矛刺下來,晏南天絕對死在她之前。
他本能地用命護著她。
他緩緩抬起一隻手,停在耳側。
氣氛凝重到極致之時,他利落將手揮下!
錚!
眾劍齊出,無數侍衛攻向雕像。
雲昭屏住呼吸,雙眼一眨也不敢眨。
隻見一道道決絕的身影衝殺上前,隻一瞬,真氣沸騰的刀劍紛紛斬中那座石雕!
“錚嗡——”
那一霎,世間聲音仿佛盡數消失,耳畔寂靜至極,隻有耳鳴的嗡響。
呼吸停滯,心髒也停跳。
下一瞬間,砰聲四起!
隻見碎石飛揚,眾擊之下,那座石質雕像驟然碎成千萬片!
石屑濺向四面八方,風化的那層薄灰彌漫開來,呼吸一片濃嗆。
飛灰簌簌,覆在眾人頭上、身上。
所有人身軀緊繃,握兵器的手微微發顫,身體卻是一動不動,像一座座石雕。
好半晌,大小石塊和塵灰漸次落到地上。
再無任何動靜。
膽子最大的護衛握刀上前,用腳一塊一塊踹過去。
隻是石頭而已。
這個結果並不能給人安慰。環視遠遠近近無數雕像,隻覺心頭愈發冰寒,人人臉色慘白,汗流浃背。
它們是死的,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活。
夜晚?或者?
沒人敢開口勸諫,但許多人的眼睛都在說:要不,還是退出去吧?
唇紅齒白的小太監顫巍巍開口:“這是諸神時代的正神神侍。殿下,興許是神靈不允凡人冒犯……”
雲昭一聽就笑了,她指著那祭臺:“正神能用嬰孩做祭品?”
小太監嚇得擺手:“那是古時候的人愚昧!愚昧!”
雲昭拔腳就往巍峨灰白的石質神殿走。
晏南天揮手示意眾人跟上。
踏過十九級齊膝高的石階,雲昭跨進神殿大門——準確說它並沒有門,前有六根通天巨柱撐起拱門和穹頂,後方便是三面石壁而無門的神殿主體。
拾階而上,便可長驅直入。
雲昭二話不說闖了進去。
晏南天知道雲昭不敬神佛,頭疼之餘,倒也喜愛她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虎氣。
眼前光線驟然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