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劍帶出殘影,無休無止,一劍接一劍當頭斬下!
“轟——鐺!轟——鐺!轟——鐺——咔!”
判官筆本就不是拿來硬碰硬的兵器。
連斬之下,筆身裂紋乍現!
老者顧不上形象,疾步飛退,連滾帶爬地避開了一記絕殺重斬。
“轟!”
地磚飛濺,蛛絲般的裂縫向著四周炸開,爬上了牆壁與立柱。
柳大善人瞳仁收縮,將身邊那個新來的仙人推入場中:“給我殺了他!”
東方斂側眸瞥來一眼。
仙人心膽俱顫。
連那位老神仙都不是對手,自己上去不就是個送?
但也隻能硬著頭皮上。
他已然清晰地察覺到,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已是在看一個死人。
“呀啊啊啊!”仙人扔開手中孩童的屍身,拔劍掠上。
“砰!”
額頭挨了一記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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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暈乎乎站穩:‘……死了嗎?這是死了嗎?死,也沒那麼痛……’
念頭剛一轉,臂骨忽然傳來“咔嚓”一聲脆響。
“呃啊!”
“咔、咔、咔、咔!”
四肢翻折,痛至失聲。
東方斂冷笑踩著他,繼續抡起這無鋒重劍遊走殺人。
每殺一人,便順腳將他踩矮一分。
餘光瞥見那柳大善人想跑。
東方斂瞬移而至,拎住他衣襟,揚手將他扔入大堂正中。
“嘭!”
他斜提著劍,緩步走近。
“你不能動我!”柳大善人忽然從袖中擲出一方透明光鏡,單手捏了個訣,“隻要我發動這件神器,你的一舉一動便都會被城中所有人看見!你若是敢當著所有人的面對我這個好人動手,你從此便是邪魔外道,永永遠遠背負罵名!”
還能行動的眾人一擁而上,擋在柳大善人面前。
這些人個個帶傷,望著狼狽可憐到不行。
“你!”老者裝出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你這個邪魔外道,要傷害善人,便踏過我們的屍體吧!”
柳大善人獰笑著掐了訣,光鏡神光四散,將這善堂大堂一寸一寸納入視界。
東方斂輕輕勾起唇角,偏頭笑:“我在乎?”
老者嘴皮不動,傳音道:“除非你從此再不想要香火,修為永遠止步,永無寸進!”
東方斂眸色微冷。
半晌,他忽地笑開:“那就永無寸進。”
他提劍,微笑,踏出一步。
便在這時,一道狂妄至極的劍氣撞了進來。
“轟隆!”
東方斂略略抬手擋了擋眼睛:“嘖。”
身穿黑色鬥篷的男人一步一步踏入善堂,倒提長鋒,陰影下的唇角勾著冰涼的笑。
“柳大善人麼。”鬥篷下的男人輕聲獰笑,“我欲入魔,剛好就缺你這麼份養料。”
東方斂錯愕地看著這個兄弟。
隻見“清平君”一掠而上。
“哎不是!”東方斂隻來得及伸了伸手,就被人摘走了勝利果實。
光芒正中,黑色鬥篷飛揚。
鮮血濺開,柳大善人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才哪到哪啊,”耳畔魔鬼的嗓音帶笑溫柔,“好好享受,屬於你的夜晚。”
“大善人。”
第85章 冷酷綺麗
東方斂坐在神壇高處的架木上,表情復雜。
穹頂照下神光,整座善堂看起來比白日更加富麗神聖、明淨高潔。
於是發生在光圈正中的那一幕更顯血腥殘暴。
鬥篷哥是真沒把柳大善人當人看。
他的動作極其利落殘忍,手起劍落,竟比凌遲之刑還要精雕細琢。
地磚上緩緩洇開的血跡仿佛一朵碩大的牡丹花。
冷酷綺麗至極。
東方斂定定盯著那鬥篷殺神看了半天,嗤一聲,緩緩吐出一個字:“裝。”
臉上要多不屑有多不屑,心下暗自琢磨……回頭自己也弄個鬥篷穿。
柳大善人一開始還罵得很髒,口口聲聲用自己的身世威脅對方。沒過多久就撐不住了,涕泗橫流,在光暈下連滾帶爬地逃。
手掌“啪啪”擊打在遍地血泊裡,粘粘膩膩摸到些血肉,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僕從的。
駭到驚顫。
身後,魔神的腳步聲不緊不慢,不遠不近。
拎著劍,劍尖斜斜刮過地磚。
“錚——錚——”
柳大善人手腳並用在光圈裡爬。
綢緞彩衣早已破裂褴褸,一邊爬,一邊碎碎往下掉。
魔神綴在他身後,隨手給地上的僕從補刀——遇到裝死的,他假裝沒察覺,信步走過,等那裝死的微微松一口氣時,他陡然回身,笑吟吟一劍刺穿。
“呃——!!!”
老者勉強爬了起來,歪歪斜斜,目眦欲裂道:“你……你這個魔鬼!滅絕人性的魔鬼!”
鬥篷陰影下,清俊的臉龐微偏:“多謝誇獎。”
手起刀落。
老者大睜著雙眼,緩緩後仰,摔進遍地血泊。
神器高懸,明鏡般的光輝照見這善堂中的一幕一幕。
爬到光圈邊緣的柳大善人再一次被闲闲拎了回來。
看見老者死不瞑目的屍身,柳大善人渾身一抖,放聲喊道:“別殺我!別殺我!你、你不就是想讓我說,善堂裡的小孩都是我殺的嗎!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他身軀瑟縮著,眸光微微地閃。
到了此時此刻,柳大善人仍然試圖誤導看見這一幕的人,讓旁人以為他是屈打成招。
這點伎倆,一眼被看透。
鬥篷陰影下,殺神勾起唇角:“小孩可不能幫我入魔啊大善人。噓,別說話。夜還長。”
柳大善人面露恐懼,眼球驚悸地顫動。
惡人最怕的從來也不是正義之士,因為君子可欺之以方。
他們就怕比自己更惡的人。
黑影罩下。
魔神又動手了。
精雕細琢,仿佛藝術。
柳大善人腦袋裡緊繃的那根細弦終於徹底崩斷。
他閉著眼睛痛叫起來:“是我娘——都是我娘!我娘是個被點化的凡人,資質稀爛,連累我也修為差!是她哄著父君把神器天照給我,助我廣收香火!是她讓我弄個善堂,供手底下這些仙人取樂,好拿捏住他們的把柄,讓他們忠心於我不敢背叛!你去殺她,都是她讓我幹的,都是她!”
鬥篷下探出白淨細長的手指。
魔神輕輕挑起柳大善人一隻手,動作堪稱溫柔。
柳大善人毛骨悚然。
便聽對方和煦地問:“矮子鑄劍師呢?”
柳大善人渾身顫抖,崩潰大喊:“是我冤枉他!他不自量力,想替他徒弟報仇,我讓他身敗名裂遺臭萬年!是我,是我,是我把自己做的事情安到他們師徒身上!我都說了,我什麼都說了!你放過我!”
魔神微微一笑:“我已經放過了你……”
不等柳大善人露出喜色,魔神偏頭望天,認真算了算,“半刻鍾。”
他低下頭,繼續手上的精細活。
*
東方斂恹恹坐在神壇高處的架木上,等來等去不見結束,開始打瞌睡。
‘多大仇啊這是……’
下巴磕上懷裡的劍柄,發現這家伙竟然在微微發燙。
“……嗯?”
他神色一動,抬眸瞥向場中。
那柳大善人就差最後一口氣了。
東方斂揚了揚手裡的劍:“哎等……”
怕不是要拿這胖子祭一祭劍?
另一道聲音橫空出世,搶在了東方斂前面:“等等!不能殺他!不能殺!”
東方斂冷不丁給嚇一跳。
他與“清平君”對視一眼,齊齊望向聲音來源。
懸在穹頂的光鏡。
一個聒噪的聲音傾泄下來:“我,神器天照鏡,乃是天地造化鍾靈秀之寶物!本神器的能力有多麼逆天,想必你們已經見識到了,放眼天下,誰不垂涎?不妨告訴你們,本神器與黃泉鏡,正是一陽一陰兩件奪天地造化之至寶!有了本神器在手,隨隨便便助你廣收香火信徒,成仙成神指日可待!”
“清平君”唇角微抽。
“但是!”天照鏡大叫,“本神器已經被綁定了,成為這小子的本命神器!你要是殺了這小子,本神器也會隕落!隕落!所以你不能殺他,要好好養著他,這樣才能維護好我這個人間至寶!”
“清平君”微笑:“這一幕,全城人也能看見?”
天照鏡大喊:“怎麼可能!本神器豈有那麼蠢!早在本神器開口的那一刻,就已經停止施展神通了!”
“那就行。”鬥篷點了點,抬眸,望向東方斂,“來,用你的劍,殺好看點。”
天照鏡:“本神器說話,你聽不見?!”
天照鏡:“???”
東方斂一掠而下,站定。
他捏著劍,語氣頗為復雜:“真讓我啊兄弟?”
“清平君”笑了下:“我這身體比你可差遠了,殺北天還得靠你。”
東方斂難以置信:“不是,雖然我確實強吧,兄弟你也沒必要這麼快就認慫……”
一道劍光差點兒把他砍成均勻兩半。
東方斂側身閃過,一邊“行行行”地討饒,一邊拎劍走向柳大善人。
天照鏡:“不是,不是,你們兩個小子,到底有沒有聽見本神器說話?!本神器要瘋了!要瘋了!哎!哎!現在的年輕人,大手大腳,忒不識貨!大手大腳!忒不識貨!啊啊啊啊不許殺他——啊不嗝兒!”
東方斂輕嘖一聲:“吵。”
拎起無鋒重劍,把垂死的柳大善人殺得很好看。
滿手染血。劍鋒滾燙。
心頭有熾沸熱流在淌,熔巖一般,蕩過經脈,蕩過劍身,再返回。
“嗡——嗡——轟!”
那無形之烈焰轟然蕩過,如山崩,如海嘯,勢不可擋。
舉世無雙的鑄劍師,用盡畢生功力心血與意志,造出這把劍,等到這個人!
它自己真正鑄就它自己。
此刻便是劍成時。
東方斂探手,堅硬修長的五指握住劍柄。
輕輕一叩,順勢拔出。
“凌——”
一聲低越劍鳴,無鋒之劍,緩緩拔動。
一寸寸離鞘,一寸寸開刃。
“錚!”
絕世神劍初見天日,如鳳嘯,如龍吟。
東方斂單手掐訣,迫出精魂元血,並指抹過劍身。
“嗡……”
劍鋒興奮激顫,轟然一震,劍意蕩出數百裡,滿城兵器鏗鏘共鳴。
就連“清平君”腰間的本命劍也在顫。他單手摁劍:“嘖。”
“錚!”
收劍,歸鞘。
東方斂故作淡定,唇角卻怎麼壓也壓不平。
“清平君”:“多大點事。”
東方斂眉眼驕矜:“嗯,多大點事!”
善堂穹頂,失去光澤的天照鏡墜落下來,“鐺啷”一聲,跌成兩片。
二人面面相覷。
東方斂輕嘶,心疼道:“可惜了這個鏡子!”
“清平君”瞥向他手中黑劍,意味不明:“行了,辦事。”
東方斂意氣風發:“引出北天老狗麼,小菜一碟。”
“……”
*
神山。
北天神君前腳剛走,雲昭後腳就進了望月陵。
陵墓中遍布寒玉,每一塊都是極其珍稀的上等好料,望月神女躺在寒玉棺中,軀體保存完好,就像睡著了一樣。
靠近這隻寒氣四溢的玉棺,雲昭胸口攢動的奇妙感受便愈加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