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
我想低頭,我想逃避。
可話沒出口,下巴就被冰涼的手指鉗住,百裡鏡沉一使勁,我便被迫抬頭和他四目相對。
炙熱又帶著狠意的目光足以將我嚇軟,可偏偏他還不滿足,在我慌張逃避的空當低下頭,呼吸相融,唇與唇之間隻剩幾不可見的縫隙。
我慫了,不敢動,手指扣在門板上生疼,眼睛更加不敢睜開。
順便在心裡默念姨娘常念的清心咒三遍。
親赫連扶蘇那是抱著任務的心態,可面對百裡鏡沉,心髒卻仿佛一隻困獸,鬧個不停,清心咒也沒用。
靜謐的空氣中,我聽見他的呼吸,也感受到他強勁有力跳動的心髒,如同我一樣混亂。
這還是當初不小心碰到手指都會向我道歉的百裡鏡沉?
我仿佛看到無瑕的白茶花在一寸一寸染上世俗的汙點,不,應該是暴露出花心深藏著的黑暗。
我還在這衝擊中頭暈目眩,百裡鏡沉的手已然搭在門板,稍稍使力,門抵著我向前開了一個縫隙。
我也被這力度推著向前,避無可避,唇間柔軟冰涼的觸感直衝腦門和心髒,緊接著,是他發狠報復似的侵佔。
和赫連扶蘇的蜻蜓點水不同,是切切實實的感受。
我被嚇得往後退,門再次被合緊,趁退出的空當,順帶脫離了他。
再次四目相對,我看見他眼底布滿毫不掩飾的佔有和表態。
我忽然生了膽子,直截了當詢問:「百裡公子,你喜歡我嗎?」
Advertisement
百裡鏡沉呼吸一頓,沒有回答我。
我穩住心神,接著又問:「那公子可以娶我為妻嗎?」
他愣了一瞬,眸中生出探究之意,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如此,那就是不可以。
娶一個七品京外小官庶出的女兒,對於身為勳貴之家的百裡家來說,萬萬不可能。
我爹救的又不是他爹。
我不死心又問:「那妾呢?」
他頓了頓,極為認真答復:「我不納妾。」
那不就成了,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麻溜地從他臂下逃了出去,走了好幾步確定拉開距離才停下。
不過片刻,百裡鏡沉又恢復了以往那副端方守禮的模樣,他轉身看我,目光深沉,仿佛剛才的失態隻是幻覺。
「扶蘇也沒有許你正妻之位。」
他的嗓音略微低啞,好像在說,赫連扶蘇也沒有要娶我為妻,為什麼我就選了他。
我笑而不語,原本的愧疚也消失了大半。
百裡鏡沉眸光深沉,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門外忽然傳來聲音:「黎桑桑,你好了沒有?」
赫連扶蘇在外拍了拍門,似乎想推開門進來。
我一慌,也顧不上和百裡鏡沉鬧脾氣了,幾步過去將人拉進屏風後。
不出片刻,赫連扶蘇那個缺心眼的真推門進來了。
腦子一抽,我想了個拙劣的借口:「我在換衣裳,你別過來!」
停頓了好一會,赫連扶蘇才挪動步子退到門邊,順帶把門關上。
「那本世子在這等你。」
我:?
地獄大概就是如此。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又小心翼翼抬頭看向面前一臉淡然站著的人。
見我看他,百裡鏡沉的臉有了一絲變動。
他張嘴,沒出聲,但我看懂了。
他說:我幫你。
8
還沒來得及搖頭,腰間一松,我的外衫就已經敞開,手忙腳亂好一會兒才將衣裳抓了回去。
百裡鏡沉眸色晦暗,步步緊逼,偏偏我不敢吱聲也不敢跑出去,更不敢讓赫連扶蘇知道他的存在。
「原來黎姑娘喜歡這樣。」
他附在我耳邊低低出聲,清正明朗的聲音和說出的話格格不入,帶著酥麻的蠱惑,猶如高處落下的水珠擊中心髒。
呼出的氣噴在耳中,我被勾得雙腿一軟,後背抵在屏風上,腰間多了一隻藤蔓纏綿似的手。
猶記得有一次我約百裡鏡沉去郊外看桃花,借著摘花之名觸碰到他的指尖。
他神情一動匆忙收回手,端端正正地向我道歉,真真的守禮君子。
可如今呢,那隻收回的手在寸寸深入,不可抵擋,好似披著羊皮的狼露出利爪。
我慌亂抬眸看他,不敢太大動作惹赫連扶蘇疑心,那張臉依舊平靜,隻不過眼尾微挑,帶著幾分故意,想來挺滿意我的反應。
怒意還沒來得及發作,屏風「啪」的一聲倒地,聲音不大,但對我來說震耳欲聾。
腰間的手悄無聲息收回。
赫連扶蘇陰沉沉的聲音響起:「百裡鏡沉,你在這幹什麼?」
我的腦海隻剩下兩個字。
完了。
徹底完了。
「你該問的不是我,而是她。」百裡鏡沉雲淡風輕地將我往前推了推。
挺不厚道的,說實在。
虧我以前還誇他溫柔體貼。
赫連扶蘇也反應了過來,盯著我道:「黎桑桑,你說。」
如果可以,我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那個……他……就是……」
「舌頭捋直了說!」赫連扶蘇咬牙切齒怒目而視,我被嚇得精神一萎。
如何說?
說我對百裡鏡沉始亂終棄他尋上門來報仇?
還是說方才他親了我?
又或說怕被他發現將人藏起來?
百裡鏡沉扶了扶腿軟的我,溫聲道:「黎姑娘,你我之間的事沒什麼見不得人,不必慌張。」
我十分肯定百裡鏡沉是在報復我。
正要反駁解釋,卻見他垂眸看向我的唇,目光曖昧不明。
赫連扶蘇不傻,看出了端倪,當即紅了眼睛,指著我怒罵:「黎桑桑,你這個騙子!」
「我……」
我啞然失聲,我確實是個騙子,無從辯駁。
「這個伴讀,世子還要嗎?」
百裡鏡沉幽幽開口。
我也想問,抬頭一臉希冀地望向赫連扶蘇。
赫連扶蘇沒有回話,頭也不回地轉身跑了出去。
我的心情一瞬間墜入谷底,話都哽在喉嚨說不出來。
翻船了。
全完了。
百裡鏡沉沒走,我看向他,心緒復雜萬分。
「外人言姑娘是為攀附權貴不擇手段,然,我從未疑心姑娘真心。姑娘閉門不見,我以為是做了什麼惹姑娘不悅,想見卻不敢逾越。直到姑娘爬了世子的馬車出現在王府,我想的,還是如何替姑娘洗清嫌疑。可姑娘呢,隻喜歡世子,是嗎?」
沒了先前報復似的荒唐,百裡鏡沉眼裡隻剩下失望和疏遠。
我頭一回聽百裡鏡沉說這麼多話,心口猛地揪緊,臉也因為難堪發紅發燙。
他走至門口又停下,背著我又說:「姑娘也曾對在下說過,隻喜歡我一個人。」
那是我寫給他的信中說過的話。
可他不是不願娶我嗎,喜歡有什麼用?
人走光了,昭昭終於從門後露出頭。
「小姐,你知道是誰把毒害世子一事查清的嗎?」
這重要嗎?
應該是重要的,不然昭昭也不會說。
我膽戰心驚問:「誰?」
昭昭一臉同情地看著我:「聽止宿說百裡公子幾日不眠不休,甚至不惜得罪皇家,查出此事是二皇子所為。如今二皇子已經被貶為庶人遣出京都了,所以小姐你才沒成替死鬼。」
昭昭覺得還不夠扎心,繼續問我:「他們今日是從淳王府過來的,小姐,你應該沒有做什麼吧?」
我癱軟躺到床榻上,生無可戀,「昭昭,要不我們跑吧。」
我和赫連扶蘇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他果然都知道了。
昭昭手裡的瓜子落到了地上,她先是看了我片刻,確定我沒開玩笑才開了口:
「我們跑了姨娘就要被賣了,姨娘身子骨那麼柔弱,哪裡受得住!」
我當然知道。
但這活我真幹不了,大不了我去勾引和縣首富趙老爺。
雖然他一身肥膘貪財好色,但起碼對他府裡的妻妾都足夠好,要錢給錢,要寵給寵。
不能讓我爹加官晉爵,那就讓他有錢花,好歹也能讓姨娘日子好過一點。
見我面色不佳,昭昭也心疼起來。
「若是小姐執意如此,昭昭也會陪著小姐一起,無論是闖縣府救人,還是另尋他路。」
我鼻子一酸,我和昭昭一直以來相依為命,是主僕,可更是姐妹。
我出了事,她和姨娘都不會好過。
把姨娘一起救走,其實我們沒來京都之前就已經想過了。
可姨娘的身契還在我爹手上,他身邊有一個武功極高的護衛,偷身契的可能性極小。
就算僥幸逃出去也是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她身子常年病痛纏身,怕是沒走出和縣就病垮了。
若是被我爹抓到,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過了許久,昭昭嘆了一聲又說:
「小姐也別太灰心,百裡公子那邊我們就不執著了。你看看世子,多單純一人,隻要抓住機會表明咱們的決心,還有機會翻盤。」
我:「?」
說實話我對昭昭作為軍師的信任已經出現了裂縫。
「其實宋小姐今早剛給我傳話,十日後就是秋狩,到時她可以帶您一起去。」
秋狩,赫連扶蘇身為淳王世子一定會去。
「那……再試試?」
9
時間一晃而過。
宋默茵如約而至,我扮成她的婢女,一路跟隨進了秋狩圍場。
「桑桑,你可要小心些,圍場貴人眾多,出了事我不一定能撈你。」
和宋默茵分開前,她特意叮囑我,說完便迫不及待入了圍場。
我摸索著候在了赫連扶蘇的營外,鬼鬼祟祟蹲了半天,等到的卻不是他。
「何人在此?」低沉有力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
轉身看去,來人一身尊貴紫金長袍,眉目俊朗凌厲,腰間佩戴通透白玉,隱約瞧見一個「胤」字。
身後跟著的幾個侍衛,說話的應當就是他後側侍衛頭頭裝扮的人。
在京都這幾個月,我早就摸透了京中有名有姓的貴人,這人就是當今陛下的三皇子胤王,赫連長胤。
「奴婢是宋家的。」我自知碰上了大頭,趕忙行了規矩的重禮,老實巴交地回話。
本以為交代了他們也不會同我一個奴婢多說,可赫連長胤卻忽然走近。
打量了好幾眼才問:「本王瞧你有些眼熟,叫什麼名字?」
眼熟,我可記得我們從未見過。
正想著編個名字蒙混過關,另一邊傳來一陣腳步,隨後就是一聲怒吼:
「黎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