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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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扶蘇冷著臉出了營帳,他今日穿了一身玄黑外衫、暗紅中衣,金絲滾邊貴氣凜然,明明是輕裝,卻依舊透露著「有錢」兩個字。


我縮了縮脖子,為什麼每次不湊巧的時候赫連扶蘇就出現了?


胤王皺了皺眉,「扶蘇,你認得她?」


「那可太認得了。」赫連扶蘇咬著牙,走到跟前伸手將我拉了起來,「長胤,我處理點私事,你先去圍場等我。」


「也好。」胤王似乎在笑,他又往我這看了一眼,「竟還有這樣漂亮的姑娘對你如此情深。」


赫連扶蘇不在意他的調笑,二話不說將我拉進了營帳。


而我脊背一陣發涼,想來胤王已經知道我是混進圍場的人。


將我甩開後,赫連扶蘇氣鼓鼓地質問:「說吧,你又想幹什麼?」


我醞釀著將眼眶憋紅,扯住他的袖子:「世子,我來找你。」


赫連扶蘇盯著我微紅的眼眶,怒氣消了一大半,原本想拍開我的手也默默收了回去。


但還是嘴硬道:「本世子之前不過是瞧你追鏡沉那模樣不順眼便說了你幾句,你不至於豁出自己報復本世子吧。本世子還以為……」


「還以為什麼?」


我瞪大雙眼等著下文,他卻突然失聲。


好像後面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內容。


他最終還是扯回自己的袖子,「算了,正好今日鏡沉也來了,你是不是想找他?本世子大發慈悲帶你去。」


「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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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什麼玩笑,百裡鏡沉那日已然絕了我的後路,現在就剩兩個半月,我不得愁死。


「為什麼不去?」


我直視他開口:「世子,我說過,我隻喜歡你。」


赫連扶蘇的臉染上可疑的紅,「又想騙我!你當本世子那日沒聽見止宿說的話?還有你們兩人在房中,若不是本世子知道鏡沉是個守規矩的人,還不知你們做了什麼。」


我呆了呆。


看來那日之後百裡鏡沉和他說了房中的事,應當是把自己撇幹淨了。


好在早就料到他會提這件事,我當即表決心:「世子,從前萬般錯,都是桑桑的不對。隻是從今往後,桑桑的心隻屬於世子一個人,無論世子願不願意再給機會,桑桑也無怨無悔。」


赫連扶蘇愣好一會兒,他慢慢正視我,不知想了些什麼才開口:「你真的……」


話沒說完,一支箭突兀地劃破營帳,他眼疾手快反應過來,將我撈進懷中,一個轉身推我躲到床榻後Ṱṻₙ。


那支箭被打落在地,我的心也跟著一顫。


淳王樹大招風,權勢滔天,想來不少人想要他倒臺,而他唯一的兒子赫連扶蘇就是這軟肋和弱點。


上一次是毒藥,這一次是刺殺,下一次又會是什麼?


我忽然有些同情赫連扶蘇。


如此無欲無求,把草包兩個字掛頭上了,還整日有人想謀害他,能長這麼大也真是不容易。


外面似乎來了不少人,此時眾人大多去了圍場,救援怕是來不及。


「別怕,本世子武功蓋世,定能保你無虞。」


赫連扶蘇拔出腰間佩劍,他挺直的背將我護在身後,雖然有些不靠譜,但意外地安全感十足。


我為自己想逃走的想法感到了一瞬間的可恥。


無數支箭穿過營帳,我閉眼縮回床榻邊,隻聽見一陣刀劍刺耳碰撞,隨後是赫連扶蘇一聲悶哼。


我匆忙睜開眼,一支箭離我近在咫尺,它此刻被穩穩握在赫連扶蘇的手中。


許是為了替我擋住這箭,他沒顧上自己,手臂生生被另一支箭扎透,血流順著手腕滴落。


我晃了晃神,頭皮發麻,抬頭對上他的目光,聲音微微顫抖:「你受傷了。」


「小傷,死不了。」


嘴上是這般說辭,可養尊處優的世子哪裡受過這樣的傷,他的眉頭都快成「川」字了。


頭一回見到這樣嚴肅正經的赫連扶蘇,我不合時宜地心髒狂跳了兩下。


如此桀骜不羈美少年,的確不虧。


「有刺客!世子還在裡面!快救世子!」


外面一陣喧囂,護衛終於發現了刺客的存在,雙方展開打鬥,赫連扶蘇松了緊繃的身子,猛地向我倒來。


湿熱的血水沾到我的手上,抬起一看,竟變成了黑色。


他沉沉壓在我身上,顯然已經撐不住昏死過去。


我望向外面的人影,一時間慌了神智。


10


赫連扶蘇又中毒了,好在他隨身帶著解毒丸,並無大礙,隻是暫時昏迷。


我因來歷不明被護衛抓了起來,左右押著跪在赫連扶蘇帳外,正巧被趕來的百裡鏡沉撞了個正著。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


他停在不遠處,眼裡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大約是想不到我這樣執著,經過上次後還能再來尋赫連扶蘇。


十天不見,他依舊風清月朗高高在上,還是那個不染風塵的白茶花百裡公子。


前幾日我剛命人把他的簪子送回去,聽小廝回來說沒進門就被止宿扔給了乞丐。


我也能理解他對我的厭惡,自然不敢吭聲,垂頭避開,試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大人,這姑娘如何處置?」護衛卻哪壺不開提哪壺,把我拎了上去。


「犯了何事?」他的聲音很輕,倒像是一點也不意外。


護衛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那道審視我的目光越來越冷,若不是我臉皮厚,我都覺得要被扎穿了。


眾人都在等著他的發落,他卻從容不迫抬手指向我。


肅面冷聲道:「把她,捆到我房裡。」


我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護衛等人的話也被卡住,面面相覷。


他停了一會,繼續說道:「世子醒來之前此事不可對外聲張,人我會親自處置。」


護衛這才反應過來,立馬應是,順道去尋了根結實的繩子。


我被結結實實地捆著押進百裡鏡沉的帳中,他還極為好心地賜了我一個小凳。


「黎姑娘,好興致。」喝了許久的茶,百裡鏡沉終於開了金口。


約莫是陰陽我幾經周折混進圍場找赫連扶蘇這事,反倒沒有審問的意思。


我幹笑兩聲,不知作何回答。


肚子偏偏這時咕嚕響了兩聲,氣氛更加尷尬了。


今日來得匆忙沒用上早飯,擺放在百裡鏡沉榻邊的慄子糕看起來極其誘人。


百裡鏡沉順著我的目光看去,抬眸詢問正好進來續茶水的婢女:「糕點哪來的?」


「回公子,是表小姐方才送來的,見您沒在便放著了。」


婢女規矩回完話便退了出去。


百裡家的表小姐,是東洲來百裡家養病的羅湘兒,百裡鏡沉姑母嫡女,也是他的忠實愛慕者。


按理說她近水樓臺先得月,可偏偏百裡鏡沉幾乎都在外面辦差會友,不常在府中。


羅湘兒和我裝病不同,她的身體是真的嬌弱,出府門的機會很少。


我隻見過她一次,那日我在酒樓蹲守百裡鏡沉,故意在他踏進門時扔下沾了口脂的手帕,沒想到被羅湘兒先一步撿到。


隔了一層樓,我也能感受到她想用眼神射穿我的衝動。


不知道她和百裡鏡沉說了什麼,不過我發現她好像更氣了。


我一向以退為進,沒等他們上樓說個明白就溜了。


言歸正傳。


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問上頭的人:「我可以吃嗎?」


百裡鏡沉不點頭也不搖頭,隻是飽含深意地問了一句:「不怕死?」


這一口慄子糕不吃我才真的會餓死。


誰知他還要將我耗多久。


羅湘兒那麼喜歡百裡鏡沉,總不可能下毒毒死他吧?


但思及赫連扶蘇多次中毒的先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百裡鏡沉將糕點遞來後我還是決定試試毒。


銀簪沒入軟糯香甜的糕點,再出來時依舊銀光閃閃。


很好,沒毒。


百裡鏡沉讓人替我松了綁,我毫不客氣半碟子下肚。


也不知是不是帳裡悶,我開始渾身燥熱,額間也冒了不少細汗。


如今秋季正是涼爽,我穿得並不多,這體溫倒是有些奇怪。


上頭的人氣定神闲喝著茶,手裡還拿著書看得入神,一副歲月靜好隱世謫仙的模樣,和我的坐立難安面目猙獰相比,太突兀了。


我想起身,剛站一半腿一軟又坐了下去,腦袋越發昏沉,抬頭看向上頭的人,卻又變得清晰,某些回憶也再次浮現。


白淨細膩的皮膚,摸起來應當手感極好,可惜那日在我房中沒有摸到。


清冷高貴的眸子攝人心魄,看一眼就能令人臉紅心跳。


再往下,唇紅齒白,明明是輕抿著,卻讓人無法控制地想起它侵佔時的兇狠。


再看那隻輕捏著書頁骨節分明白皙的手,挑開衣帶時漫不經心……


無一不是在招人想入非非。


我咽了咽口水,陡然生出一股罪惡感,但卻無法挪開目光。


百裡鏡沉終於肯看我,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再蠢也知道什麼情況了。


羅湘兒比我玩得花,她竟然給百裡鏡沉下藥。


隻不過被百裡鏡沉識破了。


他不告訴我,想來就是等著我出醜。


我咬了咬牙,好惡毒的男人!


強忍著灼燒和抓心撓肝的難受,揪著腿肉才保下理智,「百裡公子,有沒有解藥?」


「沒有。」


他看著我逐漸崩潰的理智,冷不丁回道。


看樣子是不打算幫我了。


「公子可否讓我去世子那?」


赫連扶蘇身上帶著可解百毒的藥丸,那便隻能去找他了。


話一出,我瞧見他捏著書頁的手指因為太用力而泛白,那一頁,好像自我進來以後就沒翻過。


我正想解釋沒別的意思,他起身走了過來,長手一伸將我抱起又重新落入他的座位上,驚呼間他順勢塞了一粒解毒藥丸,四目ƭũⁿ相對,我連吞咽都忘了。


他一手摟著我的腰,一手輕拍我的脊背,像是替我將藥丸順下去。


苦味逐漸散開,我趕忙咽了下去,可依舊苦得很。


「我喝……」我抬手想去拿茶水,百裡鏡沉騰出一隻手,在我碰到茶杯前默默挪遠了些。


我……


「黎姑娘就這麼喜歡世子嗎。」


他不覺得自己行為卑鄙,甚至還先陰陽怪氣起來。


我被苦得皺起臉,方才吞得太著急,藥丸似乎還卡在喉嚨上。根本無暇和他討論這事。


他端詳著我扭曲的面容,眼裡閃著某樣東西:「這十日,你可有想過來尋我一次?」


那日他走得決絕,看著便是要和我劃清界限,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想不通,我隻好破罐子破摔開口:「公子是何意?難不成想讓我當外室?」


雖然當外室於我來說更好,花他的銀子,住他房子,還不用伺候婆母,不用討好將來的正房夫人,更不用和他的妾室爭風吃醋。


可清白如百裡氏,怎麼會容許族中子弟豢養外室。


百裡鏡沉難得地失神,「我從未這樣想過。」


哦,連外室都不行。


我撇開臉不想再自取其辱,「還請公子放開我,與我這樣的人糾纏怕是有損公子清譽。」


那日他說的話我還記得清楚。


他又將我掰了回來,目光灼灼與我對視,「黎姑娘好生絕情,當真一點也不心軟。」


我不明所以,倔強地盯著他不肯認輸。


「罷了。罰也罰過了,那就讓姑娘明白在下的心意。」


說罷,圈在我腰間的手驟然收緊,另一隻手扣住我的後頸,再然後便是不容回避的吻。


我腦袋一懵,連掙脫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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