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依北略一沉凝,翻了翻卷宗。
報案時間是九點鍾。
紀依北不露聲色,在紙上記錄下幾個字:“你們倆關系怎麼樣?”
“挺,挺好的……”
紀依北看了眼他手指上因為常年抽煙泛黃的痕跡,從兜裡摸出一包煙,抽出兩支,一支叼在嘴裡,一隻扔到沈勇面前。
沈勇哆哆嗦嗦接過,下唇輕顫,好不容易才把煙放進嘴裡。
紀依北繞過桌子,走到他旁邊,懶懶散散地坐在桌上,湊過去替沈勇點煙。
等沈勇深深吸了一口煙,稍鎮靜下來,紀依北提手在他肩上一拍:“沈勇,這是警局,是重大刑事案件,說實話。”
沈勇為他這一句話臉色一變,忽地沒叼住煙,煙頭掉在手上燙起一個紅印,落在地上迅速被紀依北踩滅。
“說吧。”
紀依北呼了口氣,轉頭看背後的監控,不為所動地拿背擋住攝像頭,滅了剛點燃的煙,重新回到座位。
“我和意春……我們高中就認識了,後來她在景城讀大學,我沒考上,就在景城找了份工,我追了她好多年,她這人愛玩,朋友也多,跟我一塊兒後對我也好,前幾天我們去了一趟酒吧,我……”
沈勇突然有點猶豫,試探地看了紀依北一眼。
“繼續。”
“……我遇到一個女人,挺靚,就跟她多聊了幾句,結果意春就嚷嚷起來了,我當時挺煩的就,就打了她,那天早上……是我們吵架後第一次見面。”
紀依北波瀾不驚,抬頭掃了他一眼:“說說正月十五早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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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天早上,我七點就起床了,想跟她道個歉好好說一說,就去花店買了束花,隻是我沒想到那天車那麼多,公交車堵了很久,我到的時候……意春的房間外面已經圍滿了警察。哦對,我看要遲到了還提前給她打了一通電話,但是她沒接。”
正月十五,街上車多說得通。
“有買花的發\票嗎?”
沈勇搖搖頭:“花店沒給開。”
“然後呢,你就沒去看看你女朋友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遠遠看了一眼,全是血……我沒敢進去,就,就跑了。”
紀依北往觀察室看了眼,耳朵裡的耳機立馬傳來餘曉瑤的聲音。
——“頭兒,張意春的手機的確在八點零五時有一通沈勇的電話。另外我已經叫人去查公交車站的監控記錄了。”
紀依北幹咳一聲,閉了閉酸澀的眼睛,已經好久沒有睡過好覺了。
“餘曉瑤,有眼藥水沒?”
紀依北向後撐起椅子,隻後面兩條椅子腿著地,仰頭衝著頭頂的攝像頭說道。
觀察室內的餘曉瑤突然被點名,抬頭看到屏幕上紀依北痞痞的笑臉,惹不住翻了個白眼,彎腰湊近話筒。
“有,一會兒我拿給你。”
紀依北四仰八叉地在椅子上躺了會兒,招了招手。
立馬從審訊室門外進來兩個刑警,一前一後架住沈勇往外推。
沈勇立馬驚慌起來,奮力掙開刑警的束縛撲到紀依北的身上:“紀警官,真的不是我啊!”
紀依北閉著眼睛,沒說話,隻伸出兩隻手指揮了揮,沈勇便重新被人帶走。
等他走後,餘曉瑤推開門進來,扔給他一瓶眼藥水:“我覺得沈勇不像是說謊。”
紀依北兩根手指撐開眼皮,滴了兩滴眼藥水進來,眼中立馬清涼一陣,一時睜不開眼睛,他閉著眼回答:“不是沈勇。”
不可能是他。
從他進來審訊前他就知道了。
兇手是那個要求“還我社會公平”的人,如果“血書”中的話不假的話,那麼兇手的女朋友是因為車禍死亡的,沈勇不符合條件。
紀依北閉眼轉動了會兒眼球,閉目養神一會兒。
“黃雅禾保護起來了嗎?”
黃雅禾便是那個瘋子公布在網上的高官女兒。
“嗯,已經派了武警守在她樓下了,另外她那爹還給她弄來了好幾個彪形大漢隨身保護。”
“醫院呢?”紀依北揉著額頭問。
“黃雅禾說車禍是在隔壁市發生的,我們正在向他們的警局尋求幫助。”
“行,讓他們速度點,犯人不會等我們。”
“是!”
餘曉瑤那一聲慷慨激昂波瀾壯闊的“是”還沒喊完,突然被砰一聲打開的門生生消了音。
門口舒克氣喘籲籲:“紀隊,快,快……”他提不上氣。
“?”紀依北皺起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又有人報案,第三個受害人出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偷酒杯的紀隊和審訊的紀隊
☆、哥哥
檢測出來,第三個受害人大約是在早晨六點去世的。
紀依北站在案發地,屍體已經被處理走,地上還剩下一大攤血跡,他蹲下來仔細看了一陣,注意到有一處血跡中中間有一個圓型的空白。
“欸,這兒有被人破壞過嗎?” 紀依北隨手抓了一個處理現場的警察問。
那警察翻看一開始拍下的照片:“沒有,我們進來時就是這樣。”
“這很奇怪,這一片血跡應該是受害人倒地後留下的血液,不應該平白無故空出一個圈。”
紀依北雙眼危險地眯起來,臉側的線條倏得繃緊了。
“舒克,早上那條微博是幾點鍾發的?” 紀依北問。
“七點零八。”
紀依北從警服裡拿出一支锃亮的黑色鋼筆,把後殼逆時針旋出,把原本其中的墨水擠出,接著把鋼筆筆尖淹過地上的血液,慢慢松開筆管彈片。
地上出現了一個相似的圓形。
紀依北深吸一口氣,猛地站起來大跨步到門外。
“操!瘋子!”
他一腳踢在公寓樓道的樓梯上,原本就生了鏽的欄杆立馬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紀隊!我有個問題想問你。”舒克從屋裡出來,房間裡濃重的血液味道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什麼?”紀依北聲音中沒了平常的吊兒郎當,多出一分冷意。
“第三個受害人除了胸口的致命傷之外,手腕上還有深深的一刀。這,跟前兩個受害者都不一樣啊。”
紀依北冷哼一聲:“匿名發微博的那人基本可以確定是兇手,那封血書,不是紅色墨水,是真的血,就是受害人的血。”
“什麼!?”
“而且,他還是在案發地寫了一個小時左右才走的。” 紀依北冷冷地說。
囂張冷漠,有恃無恐,內心陰暗,甚至還為此沾沾自喜。
還有一個問題。
三個受害人幾乎沒有相聯系的關系網,如今每晚新聞都會提醒市民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而且受害人家中都安裝了貓眼,真的這麼巧都會給一個陌生人開門嗎?
還是說。
她們之間有一種不同的關系。
—
於此同時,餘曉瑤正坐在監控屏幕前,臨市醫院在去年7月8號的監控記錄已經發送過來。
那是一家私立醫院。
普通病房的監控記錄過了半年早就已經刪除了,隻有高級病房門口的監控記錄還保存著。
餘曉瑤把播放速度提高十二倍,目光定在屏幕上認真看起來。
約莫看了半小時,突然病房門口出現了一個後腦勺,定定地在病房前站了許久。
餘曉瑤又退回去,放慢了播放速度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是一個瘦高的男人,但竟然全程完全沒有露出臉來。
她迅速截圖用手機拍了張照發給紀依北。
處理完這事,餘曉瑤起身倒了杯水,伸了個懶腰往外頭走,經過值班室時突然瞥見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
最近這一樁案子把她弄得疑神疑鬼,立馬扒在牆邊偷偷張望。
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皮膚白皙,一件米白色的大衣扔在桌上,從餘曉瑤的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她姣好的身材,耳邊兩條亮晶晶的耳環,在黑發中若隱若現閃著光。
那女人突然往後摞了一把頭發,露出側臉。
餘曉瑤看到她那仿佛藏著光的眼睛,突然想起來。
可不就是那天紀隊送她去見付局時碰到的那個明星嘛!
這明星的氣質果真是跟平常人不一樣的,在人群中都跟在發光似的,這麼想著,餘曉瑤推開門走進去。
“小陳,什麼事啊?”
“啊?餘副隊,你找我?”小陳回頭一見餘曉瑤,立馬站起來。
餘曉瑤擺擺手,給夏南枝打了個招呼:“你怎麼來警局了?”
夏南枝其實沒認出眼前這人,但面上一點都沒表露出來,自顧自地往身旁一個小混混厭惡地一瞥。
說出來的話聲勢浩大、大義凜然:“被摸了。”
餘曉瑤:……
“這姑娘是被騷擾了。”小陳給餘曉瑤解釋,又對夏南枝說,“這是刑警隊的餘副隊,你要找紀隊我是真不知道,餘副隊說不定知道。”
“你找紀隊啊,他出任務去了。”餘曉瑤說。
“哦。”夏南枝滿不在意地點頭,“那你幫我把這個給他吧。”
夏南枝坐在椅子上,一雙纖細的手伸出來,食指上勾著一個保溫盒。
餘曉瑤走過去接過來,十分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扭開保溫盒,深深聞了一口:“好香啊,你做的啊?”
“沒,他媽送來的,我闲著沒事就過來給他,沒想到還遇到流氓了。”
夏南枝惡狠狠地瞪了眼縮在角落的男人,利落地抖了抖大衣穿上,雙手揣兜。
一點看不出她是受欺負的那人。
“你們真是兄妹啊?”餘曉瑤問。
夏南枝這才想起來這人就是那天副駕駛座上的女警,依然神色不變。
“可是算可以不算吧。”夏南枝愜意地呼了口氣,眼睫垂落下來,在眼下形成一片陰影,“那我走了。”
出了警局,夏南枝立馬渾身都冷淡下來,卸下了那些偽裝,襯得她更加清瘦挺拔,與世隔絕,超凡脫俗。
寒冬臘月,屋頂、樹幹上都蒙了一層白雪,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極為冷肅的味道,沒有生氣。
突然,遠處一聲嘹亮的“紀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