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紅玫瑰與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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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餘曉瑤點頭,把夏南枝推進屋,叮囑道:“在我敲門前都別出來,一個支隊都跟紀隊一起上去追捕了,你別擔心。”


  門重新被大力關上。


  紀依北貼著牆往上追,好在剛才的警笛大概起了威懾作用,大家都躲在屋裡猶恐避之不及,樓梯間沒有其他人。


  “岑敬路!你殺了這麼多人想過怎麼和勵希交代嗎!”


  樓道裡回響著紀依北的聲音。


  頭頂上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聲音陡然消失,然後是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你們警察懂個屁!趨炎附勢的東西!”


  紀依北一步三格臺階往上跑。


  岑敬路早已經知道自己這條道就是個死路,身後警察追擊,估計小區周圍布防嚴密,他是怎麼也逃不掉了。


  可他還是拼了全力地往上衝。


  他還有一些話要做,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幹。


  最後他跑上頂樓,一把拉開沉重的鐵門,寒風吹在鐵皮上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岑敬路往外衝。


  “岑敬路!”紀依北一步跨進天臺,大聲呵住那個在欄杆邊搖搖欲墜的人,“勵希的案子已經正式交給東城警局了,馬上就會有進一步的調查結果出來!”


  “調查?半年前他們怎麼不調查?法律到底在哪呢?”岑敬路情緒激動,半隻腳已經跨出欄杆,跨坐在上面,瘦弱的身軀被風吹得更顯空蕩。


  “你冷靜點!”紀依北穩住他,轉身讓後頭的警察別動,自己一人弓著腰慢慢往前走。


  “我很冷靜,我天天盼著這一天呢。”話雖這麼說,他的手卻還是難以控制地顫抖。


  他遙遙舉起手裡的手機,高高地晃了晃,紀依北看不清畫面,隻看到他手指在右上角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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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敬路!”


  誰都沒有意料到剛才還蓄意做第四起案子的人,竟然會這麼毫無顧忌、毫不留戀地縱身一躍。


  最後關頭,紀依北奮力向前一撲,身體狠狠撞在欄杆上,發出一聲悶哼聲,剛好抓住岑敬路的手。


  紀依北隨著慣性被往下一拽,頓時覺得自己的手臂似乎與肩膀分離了。


  身後的刑警正要衝上前幫忙去拉,岑敬路飛快地拿出一把備用小刀,冷光閃過,紀依北不由眯了下眼,緊接著手臂上一陣尖銳的痛意。


  岑敬路在他露出來的手臂上劃了一刀。


  在巨大的張力下,殷紅的鮮血飛濺出幾滴,落在岑敬路的臉上。


  慘白中夾雜著黑紅的血珠,面目猙獰。


  紀依北手忽得沒勁,一瞬間力氣就被抽空,岑敬路抬頭衝他一笑,松開了手。


  砰!


  巨響之後,一切消倪於無。


  紀依北睜大雙眼,眼看著岑敬路從22層高樓墜落,摔在早上他自己開來的那輛快遞車的擋風玻璃上,立馬裂得跟蜘蛛網似的。


  “紀隊,沒事吧?”


  舒克把他從半懸在欄杆的位置上拉回來,這才發現他整隻手都被血浸湿了。


  “沒事。”紀依北沒受傷的左手隨意地擺了擺,重重吐了口氣,在極快的心率下大腦也飛快轉動起來。


  為什麼勵希七月份就已經死亡,而第一個受害人在二月份才出現,還是一天一個的超乎尋常的作案速度。


  為什麼岑敬路不顧監控也一定要來殺害夏南枝。


  為什麼他會甘願放過導致勵希死亡的罪魁禍首,黃雅禾,甘願就這麼放棄自己最終“使命”而墜樓。


  為什麼最後他會露出這樣解脫滿足的笑容。


  128號公寓內。夏南枝站在窗前,看著窗外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她定定地看著,看著,十幾年前的一幕像電影畫面一般在腦海中循環閃過。


  良久,她突然想起以前看到過的一句話。


  ——法律遙不可及,可拳頭卻在咫尺之間。


  “法律遙不可及,可拳頭卻在咫尺之間。”她默念。


  岑敬路在墜落前,以先前引起軒然大波的微博號,又發送了一條早已經編輯好的微博。


  他清楚地知道如何利用公眾的好奇心與憤怒,在第一條言辭激烈、據理力爭之後,這一條則含情脈脈、含蓄溫吞地講述了他和勵希的愛情故事,最後更是以一句“隻有鮮血才能揭露其中的黑暗”結尾。


  於是成就了一部新時代竇娥的故事。


  黃雅禾的各項信息都被公布於網絡之上,一時間口誅筆伐,把她家庭背景、學校時添油加醋的黑料都給挖出來了。


  岑敬路在勵希死後就已經想盡辦法對付黃雅禾,可奈何卻連接近的辦法都沒有。


  輾轉多月,岑敬路以快遞員的身份第一次見到第一位受害人張意春時,恍恍惚惚過了一天。


  她有一雙和黃雅禾相似的雙眼,但對一個人的恨意達到頂峰之時,那潮湧般的恨與罪惡便很容易波及他人。


  此時距離勵希死亡已經過了兩個月,岑敬路沒有著急,在那之後,他又發現了第二名和第三名受害者,一個罪惡恐怖的念頭在他腦海中形成。


  在他眼裡,這些受害人鮮活的生命都成了發酵那一事件的推動器,在他意識到自己無法對抗黃雅禾背後的勢力後,他隻得想出了這樣的辦法。


  在他這一個計劃中,從來沒有黃雅禾,最後一個就是具有演員身份的夏南枝,以她的死來形成巨大的社會影響力,而當警方正式向社會公開案件後,岑敬路勢必會遭到巨大的罵聲,可同時,黃雅禾也會因此被推向高潮點。


  各家媒體迅速出動。


  岑敬路墜樓不到一個小時,各種添油加醋的新聞都已經新鮮出爐。


  在他們言辭激蕩、義憤填膺的筆調下,卻都一窩蜂的去搶佔最熱烈、最新鮮的資訊,鮮少有人去關注岑敬路背後更多的故事。


  警方還沒對這一駭人聽聞的連環殺人案完成最終的定案,不了解實情的民眾給予了岑敬路最深切的同情。


  .


  夏南枝冷漠地看著手機裡發起的“為岑敬路發聲”的籤名活動,撥通了紀依北的電話。


  “沒事吧,我聽餘曉瑤說你受傷了?”


  “就一個小口子……嗯,把這個帶回去,去驗一下是不是受害人的血。”


  夏南枝聽到他後半句話,問道:“你沒去醫院啊?”


  “小傷,車上包扎過了…哦對,付局說這次破案你貢獻不小,讓我給你送枚錦旗去。”


  夏南枝:“……掛了。”


  紀依北翻了岑敬路快遞車上的行車記錄儀,這會兒正在搜查岑敬路的住處,忙得兩手都沒空,隻用肩膀夾住手機,夏南枝掛了電話好久才得空取下手機。


  “真是看不出來啊。”一旁餘曉瑤從本子中取出一張岑敬路讀書時的照片,“紀隊,你看岑敬路這時候還挺陽光的。”


  紀依北淡淡瞥了她一眼,很不尋常地沒有接話,隻平靜地說:“快點搜證,一會兒回局裡還要整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中的“法律遙不可及,可拳頭卻在咫尺之間”沒記錯的話是在 當你沉睡時 裡的臺詞


☆、回憶殺


  學生時代,一個女孩過於好看有時不是件好事,尤其這個女孩性格還不太合群時,光彩熠熠的外表會放大她身上那一些些缺點,成為大家討厭她、甚至孤立她的原因。


  夏南枝讀初二的時候,藏在性子裡的鋒芒已經顯露出來,盡管不會主動去招惹別人,可要是別人惹了她,她也是一點不會忍氣吞聲。


  初潮是在夏日裡一個陰沉雷雨天時來的,天氣悶熱,她坐在位置上昏昏欲睡。


  等到下課後起身去上廁所才發現內褲上一灘紅,她自然知道這是什麼,不慌不忙在上面纏了兩圈紙巾,就跑去小賣部買衛生巾回來換上。


  可當她一回到教室,底下便爆發出響亮的哄笑聲。


  夏南枝視線在一張張笑臉上掃過,最後尋著她們的視線看到講臺桌上放著一把椅子。


  椅座上一片血跡,更有人剪短了紅筆芯把墨水滴在上面,看著更加觸目驚心。


  黑板上畫著稚嫩又冷漠的一張張嘔吐的表情。


  “誰幹的?”


  夏南枝非但沒有像她們想象中一樣哭,反而勾起嘴角,平靜地問。


  一時間原先囂張的欺凌者沒人敢承認,面面相覷。


  “楊芸芸?”夏南枝喚了一個平時常常作弄她的女孩名字,“是你嗎?”


  被點名的女孩有點發怵,可在大家面前也不好認慫,於是壯著膽站起來,小拳頭攥得緊緊的衝她喊:“是我!怎麼樣!”


  “哦,又是你。”夏南枝玩味一笑,一步一步走近她,表情冷靜得可怕。


  隨後,夏南枝一把揪住楊芸芸的頭發,連拖帶拽地把她扯到門外,一聲呵住教室裡騷動起來的同學,便拎著她那把被放到講臺桌上面的椅子,拽著楊芸芸出了教學樓。


  那個下午——


  夏南枝丟給她一塊抹布,楊芸芸淋著暴雨,把那張椅子重新擦了幹淨。


  當然事情不可能就這麼結束,楊芸芸放學時就叫來了自己在高中部認識的幾個男生,把夏南枝堵在學校旁的小道上。


  一把碎花傘被折斷扔在角落,面前站著七八個高中部的高個子,眼神狠厲地瞪著她。


  雨天路燈亮得早,這塊地方是廢棄的舊工廠,燈光暗帶,時不時從深巷中傳出犬吠。


  夏南枝攥緊手裡折斷、隻剩下尖銳一頭的圓規,一隻腳向前邁出半步,微微弓起背,像一隻渾身淋湿的小獸發出危險的光芒。


  “夏南枝,你怎麼還不回家?”


  突然,一道男聲打破沉寂。


  紀依北撐著傘,單肩背著書包,站在對面,皺著眉。


  雨下得更大了。


  疾風掃過狹窄的小道,發出猙獰地呼嘯聲。


  ——


  “可以重新描述一下當時的場景嗎?”紀依北打斷夏南枝的回憶,公事公辦地問。


  夏南枝坐在警局辦公桌前,把事情的過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快遞箱裡是什麼,是否有延遲或提前?”


  夏南枝聳肩:“不知道,我還沒打開過。”


  紀依北抬眼看了她一眼:“手機裡沒記錄?”


  “應該是之前我在歐洲買的東西,十幾個包裹,我也不知道是哪個。”


  “…你買這麼多東西,買墓地了嗎?”


  紀依北突然一句玩笑,夏南枝一愣,繼而笑了笑,隨口說:“哦,那我到時候跟你擠一擠吧,就不花那冤枉錢了。”


  案子各種直接間接證據都已經找到,叫夏南枝過來也不過是走個程序,沒多久就結束。


  紀依北攤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手指彎曲頂在太陽穴揉了好幾下,隔了好一會兒突然站起來,抽開抽屜拿煙。


  “我去抽支煙。”


  夏南枝目送他走出辦公室,給申遠發了條消息:“你晚點再來接我吧,我還有些事。”


  申遠聽說夏南枝差點跟兇手照面就嚇得不行,這會兒收到短信都一驚一乍起來。


  申遠:怎麼了??沒事吧?


  夏南枝:沒事,就是要去安慰安慰一個人。


  發完信息,夏南枝直起身,問餘曉瑤:“你們隊長心情不好?”


  餘曉瑤憤憤揮了揮手:“別提了,紀隊救那岑敬路還被他劃傷手,那群什麼也不懂的吃瓜群眾把我們警察都給罵了一頓。”


  這事夏南枝也在網上看到了,景城公安的官方微博平常隻有十幾條評論評論,最新一條公告卻有十幾萬,每條都是難以入耳的罵聲。


  因為這個案件重大,在沒有徹底結案之前,都不能向公眾透露,隻草草發了一條呼籲大家理智、相信警察的公告。


  罵聲一潮比一潮高。


  “再說真要負責勵希那案子也是東城警局負責,幹我們隊屁事。哎,我們紀隊啊,你別看他平常沒正經,其實對自己要求高著呢,我們隊遇到的第一個案子,是一起團伙誘拐販賣兒童,最後有兩個孩子還是沒留住,被撕票了,那事讓紀隊自責了好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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