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湖回道:“回姨娘,都打點好了。”
“那就好。”
說著,房小娘從羅漢床處站起身,又對翠湖命道:“隨我去趟老爺的書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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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賀父就和房小娘來到了賀母的院外。
賀母聽到外面的動靜後,強自鎮靜地對賀父說道:“老爺,妾身小時患過天花,身上雖然起了疹子,但應當也是吃錯了什麼東西,患上了某種皮膚疾病,還請您切莫憂心。”
賀父下半著臉戴著面紗,緊緊地抿著唇,冷聲回道:“先讓醫師給你看看。”
聽著賀母的聲音,房小娘的眼中劃過一瞬的嫌惡,她附和賀父道;“是啊姐姐,凡事不能立即下定論,再說,您是說自己幼時患過天花,我們卻沒見著。萬一……”
賀母立即厲聲打斷她話:“房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是說我刻意隱瞞病情,要拿全府人的安危做賭注?”
房小娘這個賤人!
一看她患了疫病,便立即在老爺的面前耀武揚威起來了。
房小娘立即露出了委屈的神情,她看向賀父,柔聲解釋道:“老爺,妾身沒有這個意思,妾身同您一樣,隻是希望主母的病不要被誤診。”
“嗯。”
賀父點了點頭,當著賀母的面,又說:“不管主母得了什麼病,到底是起了一身的疹子,儀容有失,這段時日,便由你來代行闔府的中饋之務吧。”
房小娘立即對賀父福了一禮,恭聲回道:“妾身謹記,一定好好替主母管好府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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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兩個人的對話,賀母的神情驟然一變。
什麼?
房小娘這個賤妾竟要代她掌管府務。
這可怎麼得了?
二人積怨已久,這麼多年裡,賀母早已同房小娘明爭暗鬥多番。
從前房小娘雖為沛國公府的庶女,有房氏一族做為倚仗,但她到底可以拿嫡妻的身份壓一壓她。
可如今,房小娘竟然從老爺那裡拿到了中饋之權……
憑這賤人的手段和心機,定然不會讓她在養病的這段時日裡好過,還能做得滴水不漏,不會讓老爺看出任何端倪來。
思及此,賀母揚聲懇求道:“老爺,房小娘她對中饋之務並無經驗,妾身就算患了天花,也可以讓下人將府務遞到院子裡,妾身…妾身還是能處理好那些小事的。”
賀父卻沉聲制止道:“你這病不是鬧著玩的小事,房小娘雖為妾室,可到底也是從公府裡出來的高門小姐,並非如你所言,是個無能之人。”
“老爺!”
“不必再爭取,這事就這麼定了。”
賀父的態度異常堅決,房小娘的唇角卻噙了絲淺而淡的諷笑,她掩住眼裡的恨意,隔著那道绡紗屏風,往賀母所居的寢房裡看了一眼。
不經時,世醫提著藥箱來此。
一進內室,站在賀父身側的房小娘便同他對視一眼,二人的視線交匯完,又很快避開。
世醫立即會意,亦在賀父的敦促下,進了裡屋為賀母診脈。
等出了通稟時,世醫回道:“老爺、姨娘,夫人患的病,正是天花。”
這話一落,賀父的神情微微一變。
房小娘佯裝驚詫。
而賀母這時,卻覺整件事情的發生過於蹊蹺,她想起定北侯的親母去世後,房小娘是親自照拂過他一段時日的。
霍平梟與房小娘的感情極好,他每次出徵回來,房小娘也都會回沛國公府,等著他來見她。
莫不是定北侯府那處發現了什麼,房小娘這才與霍平梟裡應外合,一起做了個局,要算計她?
可她人被困在院子裡,又如何才能尋到機會破局?
等賀父和房小娘離開後,賀母急得捶胸頓足,痛哭流涕,身上的那些痘疹亦蜇得她又痒又痛。
卻也隻能期盼,她的馨若在相府不要有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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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
是日,賀馨若起身後,一臉驚懼地發現,她的四肢和頸脖上都生了密密麻麻的疹子。
賀馨若當年就覺得賀馨芫臉上的痘瘡可怖,每每看見,都想著,她的臉上一定不要生這種東西。
可時至今日,她竟然也生了如此惡心的東西,不僅是臉上。
渾身都是!
賀馨若險些驚叫出聲,卻用雙手捂住了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她嗓音發顫,即刻揚聲對女使命道:“趕緊…趕緊去把二公子叫來。”
“是。”
雖說近來她一直都有喝藥預防天花,但想起那日畢竟同稟話的女使有了接觸,而那女使又同莊子裡的人有過接觸。
可能就是在那次,把她給傳上了。
這事她最好跟霍長決商量商量,雖然幾日前,霍長決對她的態度就莫名冷淡了許多。
但賀馨若自詡將霍長決的脾氣稟性都拿捏住了,這事若跟高氏提起,憑她的性情,一定會將她趕到避痘所去,絕對不會讓她待在府裡,避痘所的吃住環境都差,她可受不了。
若同霍長決先說,她就可以繼續留在府裡,不至於吃苦。
很快,換好官服的霍長決來到了寢房,淡聲問道:“怎麼了?”
賀馨若語帶泣聲地回道:“二郎…我渾身都起了疹子,好像是患了…天花了……”
她故意哭得可憐兮兮的,希望能博得霍長決更多的同情。
未料,霍長決緘默的時間比她想象的要長。
賀馨若有些慌了神,她眼神閃躲了下,在心中安慰著自己,天花這病畢竟是會傳染的,霍長決有些害怕也是正常的。
卻未成想,片刻後,霍長決卻隻淡淡回道:“你和你母親,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賀馨若的神情驟然一變。
她從未聽過霍長決用如此冰冷的語氣同她說過話,且他說的話,還如此無情。
“二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霍長決苦笑一聲,他也不願相信,他的枕邊人竟是如此惡毒之人,可事實就擺在眼前,他不得不信。
“還有…我母親那處,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還不知道吧?”
霍長決的聲音透著厭惡,又說:“你母親也患了天花。”
“這不可能!”
賀馨若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怕自己情緒過於激動,反倒會讓霍長決對她更為厭惡,她哽咽地同他解釋:“二郎,我母親年幼時是患過天花的,按理說得過一次,就不會再得第二次了啊。”
“呵。”
霍長決冷笑一聲。
他沒顧賀馨若的辯駁,又接著往下說道:“現在賀家由房小娘代為執掌中饋,前幾日她清點賀府郊外莊子的賬面時,發現了那裡瞞報了天花疫病,幸而她發現了這件事,並及時呈給了京兆府。不然,你們賀家可就要被聖上株連九族了。”
你們…賀家?
賀馨若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字。
霍長決眼帶恨意地看向她,厲聲又問:“霍羲隻是個四歲的孩子,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害他!”
賀馨若的心跳加快,卻故作不知情的狡辯道:“母親或許是瞞報了莊子裡的疫情,可你憑何說…說我們要害霍羲?”
“哐——”一聲。
霍長決因著憤怒,順勢抄起身側小案的漆盤,將它猛擲在地,厲聲又道:“你還在跟我撒慌!”
“你和你母親做的好事都被查出來了,包括派人在長安的各大酒肆散播霍家的謠言,還有幾年前,你對你庶妹做得那些好事,害得她的臉差點被毀容。”
“你好狠的心啊,對一個小孩和自己的親妹妹都下得了如此毒手,像你這樣的人,又怎配擁有自己的孩子,同人生兒育女!”
聽著霍長決咄咄的質問之語,賀馨若隻覺自己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跳了出來。
看來她徹底失去了霍長決的信任,這個男人以後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信任她了。
賀馨若幾乎是從床上摔跪到了地面,她伸出胳膊,想要抓住霍長決的腿,剛要苦苦哀求,卻被霍長決躲開。
她隻得淚眼盈盈地又央求道:“二郎,二郎,我錯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這一切…這一切都是母親指使我的…我是被迫的。”
“不必再奢求我的原諒。”
賀馨若怔住,不太明白霍長決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這是原諒她了,還是不肯原諒她。
賀馨若抬起頭,見霍長決的眼神透著對她的嫌惡,再無了平日的溫潤和憐惜。
她的心亦仿若被人潑了極寒極冷的水,凍得她瑟瑟發抖,戰慄不已。
“夫君……”
——“我已寫下休書,你我一別兩寬,從今日開始,你不再是我霍家的兒媳,也不再是我霍長決的妻子。”
這番冷沉的話擲地後,霍長決沒肯再看賀馨若半眼,他怒而甩袖,轉身離去。
賀馨若瞪大了泛紅的雙眼,像是突然得了失心瘋般,竟是慘然地苦笑了數聲:“哈哈哈哈哈哈。”
休書?
霍長決竟然給她寫了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