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霽眉蹙得更深了,「爹系男友?」
他順手又搶走我手中的奶茶,「別總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
說著,他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洗手,吃飯。」
……拗不過他,我乖乖去了。
飯後,岑霽把碗筷扔進洗碗機,開始去書房處理工作。
而我獨自在客廳看電影。
快進著看完了一部喜劇,一部恐怖片後,我打著呵欠去洗澡。
岑霽把主臥讓給了我,裡面有衛生間。
不過——
主衛的淋浴壞了,岑霽說明天叫人來修。
我拎著睡衣去了客衛。
可我做夢都沒想到,洗澡洗到一半,我能在岑霽家的衛生間裡發現一條蛇。
在朝我吐蛇信的,真蛇。
「啊!」
我連花灑都忘了光,後背緊緊貼著瓷磚,叫聲尖銳而顫抖。
岑霽幾乎是飛奔過來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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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居慣了,我一時忘了鎖門,岑霽就這麼出現在了門口。
隔著水霧,他的視線落在了我身上——
12
他視線滾燙,瞬間堵住了我的驚叫聲。
扯起一旁搭著的浴巾圍上,岑霽也回過神,飛快移開了目光。
「你別動。」
他低聲安撫,然後緩緩俯身,瞬間捏住了蛇的七寸位置,將其帶走了。
衛生間門被輕輕閡上,我走上前去鎖門,指尖卻不自覺地揪著浴巾一角。
心跳如雷。
也分不清究竟是嚇的,還是羞的。
……
出去時,我已經換上了睡衣。
岑霽坐在沙發上,雙手交握,不知在想些什麼。
聽見開門聲,岑霽抬頭。
我注意著他每一分神色變化,看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又好似被燙到般,匆匆移開。
岑霽起身,目光不太自在地落在了別處,「嚇到你了吧,蛇是我養的,可能今天喂食時忘了鎖,讓它爬出去了,抱歉。」
「沒事。」
我搖搖頭。
岑霽喜歡養這種冷血動物,我很早就知道了。
兩句話結束,氣氛便再度冷場。
我看著岑霽,不由自主地想起剛剛浴室內,倉皇間他看向我的那一眼。
臉不自覺的有些發燙。
擔心被他看出些什麼,我尋了個借口,匆匆回了臥室。
岑霽似乎也松了一口氣。
床上。
我將自己卷進被子裡,可是,被褥上都是岑霽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讓人心生煩躁。
13
深夜,我被岑霽的聲音喊醒。
「陸伊——」
他聲音響起在門外,罕見的焦急。
我被吵醒,睜開眼,卻覺著天旋地轉。
愣了兩秒,直到房門被重重撞開,我才反應過來——
是地震了。
我們所在的這個城市,山清水秀,卻常有地震。
我驀地起身,卻覺著搖晃感愈發強烈。
岑霽這時不逃命,反倒朝我跑來,床邊,他一把攥住我手腕,另一手扣在我肩上,護著我朝外跑去。
我與岑霽都隻穿了睡衣,單薄材質在彼此的觸碰中染上了幾分對方的體溫。
我有些害怕。
因為,我爺爺就是死在多年前的一場地震中。
那年我才十歲,地震來臨時,爺爺就像這樣將我護在懷中,在房子倒塌的那一瞬間,將我重重推了出去。
我安然無恙,隻有手臂和膝蓋擦破了皮,而爺爺——
卻將生命埋葬在了那堆廢墟中。
我忍著心酸,跟著岑霽的腳步向外跑去。
岑霽的房子在三樓。
說高也算不得高。
跑下樓梯時,他始終緊緊護著我。
一樓大廳裡有很多同樣忙著逃命的人。
我被岑霽護在懷中,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驀地摔倒在地。
可後面還有很多慌亂逃跑的人。
此時震感強烈,甚至讓人覺著頭頂的大廈下一秒就會倒塌,生死攸關的時候,所有人都慌了神,拼命地朝外跑去。
岑霽反應很快,他用身體擋住後面朝我跑來的人,彎身將我一把撈起,幾乎是拖著我跑了出去。
冷風拂面,劫後餘生。
我想,如果沒有岑霽,我恐怕還來不及爬起身,便會被身後慌亂的人們踩踏。
餘震已消,岑霽帶我找了處安全些的地方坐下。
此刻是盛夏,夜裡有風,卻算不得冷。
我愣怔了好一會才回神,抬頭看他。
岑霽正看著一旁的草叢出神。
我輕輕扯了下他衣袖,「剛才,謝謝你……」
岑霽回過神。
「沒事。」
他語氣低沉,我下意識的看向他,卻發現——
岑霽雙眼紅得厲害。
「你……怎麼了?」
我錯愕又驚訝,話都有些說不利索。
我見過岑霽發怒的樣子,也見過他紅著耳根羞怒的模樣,可是,卻沒見他有過脆弱一面。
岑霽緊緊抿著唇,過了好久才低聲道。
「隻是想起很久之前,有次地震,有一個女孩子明明那麼瘦小,明明怕的要命,卻還是硬撐著想要保護我。」
他嗓子啞得厲害,像是在回憶過去,眼底滿是動容。
我愣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問,「你說的……不會是我媽吧?」
岑霽愣了下,然後被我逗笑。
難得見他笑,頗有種冰川消融後的溫柔。
「當然,不是。」
岑霽順手揪起腳邊一顆小草,「是我妹妹。」
我有些錯愕,認識這麼久,還從沒聽他提起自己還有妹妹。
岑霽從不是個心事外露的人,他從不與人講心事,可是今晚,也許是剛剛的地震勾起了他的回憶,他難得開口,主動講起了從未聽他提起過的妹妹。
岑霽說。
他有一個親生妹妹,與他相依為命多年。
她叫岑裕安,是個瘦瘦小小,溫暖可愛的姑娘。
她特別善良,也很懂事。
可是,幾年前,她被病痛折磨,從醫院樓上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不滿 17 歲的生命。
夜風徐徐,提起妹妹,岑霽的語氣異常溫柔。
可仔細去聽,卻又帶了幾分顫抖。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試探性地,輕輕也用手拍了拍他的背。
今晚的岑霽與平日很不同。
他斷斷續續與我講了很多關於他妹妹的瑣事。
後來,他又轉頭看我。
「如果你見到她,也一定會喜歡她的。」
我點點頭,以示認同。
可停頓幾秒,岑霽的後半句話和著風聲響起,縹緲的有些不太真切。
他說。
「如果她能見到你,也一定會喜歡你的。」
我愣了兩秒,抬頭去看,岑霽卻已經拂去衣上塵土,站了起來。
而剛剛那句話,更像是我的錯覺。
14
這次地震不算嚴重,並沒有什麼人員傷亡。
所以第二天,我們都照常上班。
不過——
早上,我正坐在岑霽賓利車的副駕啃包子時,忽然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電話接通,她向來嬌軟的嗓音響在耳邊:
「寶貝,媽媽要回國了。」
我愣了下,默默咽下口中的包子,「什麼時候?」
「明晚八點到機場,記得和岑霽來接我哦。」
說了兩句,我媽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隱約聽得那邊還有一個陌生的男音,我猜,應該是她新找的男朋友。
……
第二天晚。
我和岑霽準時抵達機場,沒等多久便看見了我媽,和她身邊的中年男人。
她瘦了。
我媽從不是那種嬌小可愛的類型,她一米七+的身高,鍾愛波浪長發,身材向來豐盈惹火。
我還從未見她這般瘦削過。
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我沒好氣地問道:「怎麼,國外生活的不好?」
「好啊」,我媽走過來,抬手摟住我的肩,「你媽在國外不知有多瀟灑,簡直是樂不思蜀。」
我沒說話,忍下了餘下的話音。
反觀一旁的岑霽,從見面後便沉著一張臉。
我原本還疑惑,直到,看見我媽身旁的男人和岑霽說話,卻被他冷著臉無視。
這才忽然明白,原來——
岑霽的冷臉,是在針對我媽的「新男友」。
我用餘光瞥著岑霽,心裡有點悶,又有些煩躁。
我在猜想,岑霽這個前男友,是不是吃醋了。
可我沒有問他。
託我媽的福,我什麼都沒有,倒有一身傲骨。
寧願憋死,也不願主動過問一句。
然而,直到我們去了岑霽提前訂好的餐廳,我媽才給我介紹她身邊的中年男人——
沈從聞。
而我媽介紹他時,我正在倒茶。
手一僵,熱茶溢出,順著桌角滴落在我腿上。
灼燙無比。
岑霽坐在我身邊,立馬扯了紙巾塞到我手中。
而我攥著紙巾,沒有動。
沈從聞……
我知道他。
我媽那個二十來年不知死活的初戀。
曾聽我媽說,她當年懷上的孩子,就是初戀沈從聞的。
也就是說,對面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是我那從未謀面的爹。
15
沈從聞有些緊張地看向我,臉上寫滿了局促。
直到我媽介紹完畢,他才小心翼翼地朝我伸出手,「你是伊伊吧,都長這麼大了。」
當爹的和女兒第一次見面,握手這個舉動多少顯得有些怪異。
我打量著他,想要從他眉眼間尋出幾分我像他的影子,卻是一無所獲。
看來,我這張臉還是遺傳了我媽。
見我不伸手,沈從聞尷尬的笑了笑,訕訕地縮回了手。
「伊伊,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我年輕時的確不懂事,才讓你和你媽受了那麼多苦,我……」
「沒事。」
我抿了一口茶,打斷了他的話。
「沈叔叔,我吃飯的時候不喜歡敘舊,有什麼話你可以私下裡和我媽聊。」
沈從聞面色一黯,猶豫過後正想再說話,我媽卻忽然朝他碗中夾了塊排骨,「先吃飯吧。」
嘆了一聲,他點點頭,開始埋頭吃飯,偶爾會給我媽倒水剝蝦,但直到飯局結束,他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飯局結束後,我媽和沈從聞回了他在本市的房子。
而我,依舊被我媽安頓在岑霽家裡。
當晚,我和岑霽回家,提出想要喝酒。
其實原本是試探性的隨口一說,可我沒想到,岑霽同意了。
他買了許多酒陪我喝。
夜幕低垂。
我盯著面前正認真倒酒的男人,又不由自主的開始胡思亂想。
我想。
他難得縱容我一次,是不是他也想喝醉呢?
應該是在意我媽的吧,所以才會在我媽浪去國外後,以拿不出手的前男友身份自發照顧起了她的女兒。
所以才會在和她通話時,言聽計從,沒有半點平日裡的冷硬模樣。
所以,才會在今天看見沈從聞時,不肯給他半點好臉色。
應該是的吧。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究竟有多少,其實我已經記不清了。
我隻隱約記得,喝醉後,我窩在岑霽懷裡,雙手緊緊摟著他脖頸不肯松。
我將臉埋在他胸口,默默地,默默地掉眼淚。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麼。
哭我這二十多年沒爹的委屈?
哭我發現自己似乎早就在不經意間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