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所有願望,都和姜歡背道而馳。
我開始著手處理姜歡留下來的爛攤子,就像當初我替他打理皇子府一樣。
妃嫔必須要聽話,後宮必須要和睦,最重要的是,姜歡絕對不能有嫡子。
姜家絕對不能既有皇後,又有嫡子。
想要做到這些,其實真的不難,畢竟蕭長歌已經把路給我鋪得很平整了。
隻是我一直好奇,蕭長歌會把沈清池安排在哪裡。
畢竟當初沈清池和我分工不同,她更適合跟各種消息打交道,而不是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瑣事與文書。
很快,我就見到她了。
宮正司掌,六局一司中品階最高的女官。
明白了,蕭長歌是打算用女官來制衡皇後權柄,也算勉勉強強物盡其用吧。
我借著發落賢妃,把整個後宮都敲打了一遍。
不得不說,沈清池是真的很敏銳,她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發現了我跟姜歡的不同,還試圖提醒我賢妃的身份。
我當然知道賢妃的身份,隴西李氏的女兒,廢太子妃。
我更知道蕭長歌納她入後宮的原因,他在用李氏來壓制姜家,所以李氏必須位份尊崇。
但賢妃又是蕭長歌的前任皇嫂,所以於承寵和子嗣上不會有任何希望。
給個虛銜,既成全了李氏,又滿足了陛下,還安撫了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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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鍋我來背,名聲他來掙,蕭長歌不會不同意我的提議。
唯一不好的就是,蕭長歌似乎看穿了我的好意,硬是在十五那晚,跑來了鳳寧宮。
其實我並不是特別想看到他,但我又不能問他齊承謹在哪裡,隻能假借守夜把他氣跑。
我了解姜歡,也了解蕭長歌,要論怎麼戳這倆人的肺管子,我排第二,沈清池都不敢跟我爭第一。
姜歡的那兩個侍女倒是對姜歡忠心耿耿,一門心思還想撮合帝後二人伉儷和諧。
真是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僕從,姜歡看不懂,她手下兩個侍女更蠢,居然還敢背著我給宮嫔送避子湯,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我在皇子府裡不收拾你們,那是看在你主子對蕭長歌還有用的份兒上。
否則就憑這點手段?
這不是鬧呢嗎。
隻不過從她們的口風裡,蕭長歌竟然還有一個念念不忘死去多年的心上人?
這可真是大奇事,我跟在蕭長歌身邊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姑娘動過心。
還是找沈清池打探一下比較好。
我借口充盈後宮,讓沈清池就照著那姑娘的模樣給蕭長歌找美人兒。
結果真的令我大失所望,最像的居然是兩顆豆芽菜,別說玲瓏有致前凸後翹了,那胸平得連我當年都不如。
不過說起來……
我當年到底長什麼樣來著?
死太久了,對於自己生前的樣貌居然都模模糊糊了。
我把這倆死馬當活馬醫的給蕭長歌送了過去,結果就是龍顏大怒,蕭長歌不僅沒收,還跑來鳳寧宮跟我大鬧了一場。
把我嚇得趕緊喝碗九寒湯壓壓驚。
說起來也算是巧合。
這倆丫頭不知道從哪裡打聽來的風聲,說我打算利用中秋宴來抬舉德妃,好讓她一舉得男。
想都不用想,抬舉德妃一定是沈清池放出來的風,畢竟我跟她叮囑了,選美人這事兒一定要瞞得死緊,一點風聲都不能透。
結果這倆人先煮了一碗催情藥,又弄了一碗九寒湯。
九寒湯打算給德妃送去,催情藥打算哄我來喝。
我可去你們倆大爺的吧,左不過兩碗藥長得都差不多,我幹脆給換了個個兒。
蕭長歌大概是被我深明大義的舉動給嚇到了,難得沒有陰陽怪氣的刺兒我,自己走了。
我順帶警告了一下這倆丫頭,不過好像過程被沈清池看到了個尾巴。
也罷,左不過姜歡也難得再活兩年,沈清池知道也就知道了。
更何況她知道了我是誰更好,我跟他打聽齊承謹也更方便些。
畢竟姜歡身為皇後,老擱著打聽一個外臣算是怎麼回事兒。
沈清池還是跟當年一樣爽快,直接把我帶到了我自己的墳頭上。
我也是真的沒想到,蕭長歌連我死了都不放過我,趁著中秋團圓的晚上帶著齊承謹過來刨我的墳,還非得在我腦袋上再埋一個人。
但我終究是見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所以我承認身份承認得特別爽快。
齊承謹不能在後宮多留,能把我送到鳳寧宮,都已經算是借著夜深的極限了。
他問我若是蕭長歌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想要把我留在宮中,我會不會留。
真是個傻子,我若是會留,當初就不會喝下那杯毒酒。
我一直在等的承諾,從來不是來自於蕭長歌。
沈清池似乎極力促成我離宮,我一開始還沒想明白為什麼,直到她說她羨慕我喝了那杯毒酒,我才恍然。
當年那杯酒,她沒喝。
這不符合蕭長歌的性格,他賜下來的東西,除非他自己反悔,否則從來不允許人拒絕。
所以,賜酒的人不是他,應當是姜歡。
但沈清池為何要羨慕我?
是羨慕我活成了姜歡?
還是……
羨慕我永遠活在蕭長歌心裡?
我沒問她,因為我知道,這我不該問。
番外 2 沈清池前傳
我是被二皇子買回來的。
放眼整個神策營,能有這待遇的姑娘,隻有我一個。
當然,神策營裡隻有兩個姑娘,一個是我,另一個叫孟齊鶯。
真是個奇怪的名字,她也是個很奇怪的姑娘。
明明二皇子比齊先生更俊秀,更溫和,但她就是不喜歡。
我就不一樣了,我喜歡二皇子,從他把我買下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這條命,是他的了。
他待我和待孟齊鶯,從來都是一樣的。
一樣的學,一樣的練,甚至於派的活兒都是平分秋色。
他把我和孟齊鶯都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有的時候我也在想,若是他身邊隻有我一個,那該多好。
這種想法,一直到皇子妃入府,才被打破。
姜歡是個非常不好相處的皇子妃,看我和孟齊鶯跟仇人似的,明明二皇子對我們隻有另眼相待,沒有男女之情,但她似乎從不相信。
我是二皇子買下來的,所以二皇子把我帶在身邊的時候要更多一些。
我記得那一年二皇子奉旨出巡,他帶了我,沒帶她。
結果那一年,府上出事了。
姜歡對孟齊鶯下了手,齊先生把人救出來的時候,她被折騰得差點沒了氣。
二皇子問她恨不恨時,我就站在二皇子身後。
我親眼看到她第一次說謊,她告訴二皇子,說她不恨,姜歡同樣也是她的主子,隻要二皇子一天認姜歡,她也一天認姜歡。
撒謊精。
她的恨都寫在臉上了。
二皇子的匕首就攏在袖子裡,但最後也沒有對她亮出來,反而對她越發器重。
我不明白為什麼。
為什麼二皇子要留一個心有恨意的人在身邊,還如此優容。
但很快我就懂了,因為姜歡背著二皇ṱûₔ子,給我們一人賜了一杯毒酒。
我沒喝,因為我知道,二皇子就算要賜,也一定是當著我的面賜,送我送得明明白白。
但是她喝了,喝得特別痛快,連問都沒有再問一聲。
她一定早就想喝這杯毒酒了,所以連是誰給的都不想再追究。
齊先生趕去的時候,她已經死了,就死在齊先生懷裡,但二皇子把她接了過去。
哦不對,現在不是二皇子了,應該叫陛下。
陛下從齊先生手裡把她接走了,說她是自己的婢女,貴妃之位原本就是為她留的,如今即便她死了,承諾依然作數。
陛下挑了一個僻靜的小宮室,把她埋在一棵櫻花樹下。
齊先生求了個闲職,不再理會朝廷之事。
我甚至懷疑,若不是因為她還在宮裡,齊先生應該早就走了。
陛下每年都會去看她,初一十五偶爾也會去,一坐就是大半夜。
我有的時候陪著他,有的時候要替他處理姜歡惹出來的麻煩,處理煩了,也會懷念當初她把姜歡的事兒攬下來的日子。
陛下眼光真的很毒,若不以男女之情論,姜歡的確比我更適合貴妃的位置,因為貴妃可以代替皇後,執掌後宮事。
但若以男女之情論呢?
宮正司同樣可以代掌後宮事,為什麼陛下當年一定堅持,立孟齊鶯為貴妃,封我為女官之首?
現在我似乎有點懂了,但卻她死了。
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再去和蕭長歌求證,求證他對於孟齊鶯那種朦朦朧朧,看似明白,卻又異常別扭的感情。
我頭一次,羨慕一個死人。
一直到……
一直到她重新頂著姜歡的身體,活了過來。
從她第一次出手,幹脆利落地解決了賢妃,又一語中地猜中了陛下心思的那一刻,我就開始懷疑。
而她似乎並不打算對我隱瞞,尤其是她給青栀雲韶立威的時候,用的就是暗營裡最低等的手段。
我賭了一把,賭中秋夜,陛下會去看她。
我把她帶到那個空宮,然後和齊先生心照不宣地瞞下了那杯毒酒不是出自陛下之手的事實。
好在她也沒問。
她毫不掩飾她想離宮的想法,這很正常。
這座皇宮,實在是讓人覺得太過於沉悶。
就好像一個沒有感情的齒輪,一點一點蠶食掉你所有的個性,一直到把你磨成最適合生存在宮中的模樣。
暮氣沉沉,行屍走肉。
陛下問我最近皇後是不是變化有點大。
我想了想,替她瞞住了她頂替姜歡活著的消息。
她走之前我和她最後聊了一次,她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走。
其實我是有機會離開的,但那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為什麼陛下會對她那麼執著。
因為在她活著的時候,陛下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感情。
陛下坐擁四海,唯獨對於生死,他一點機會都沒有。
所以當她死後,陛下就算想得再通透,都永遠都沒有可能再得到她了。
所以,陛下隻能讓她的身體融進這座紫禁城的土裡,假裝她還陪在自己身邊一樣。
而我卻還活著。
我想,都過了這麼多年了。
我熬走了她,熬走了姜歡。
她跟陛下錯過了兩次,而我卻一直跟在陛下身邊。
或許我還可以再賭一次。
賭在沒有姜歡,也沒有她之後,或許陛下會認清楚,他對我的感情呢?
番外 3 齊承謹
我從小就跟在蕭長歌身邊。
以前是伴讀,過後是軍師,最後變成了一個闲人。
有的時候我也在想,如果那天路過莫南巷,我沒往旁邊多看那一眼,會不會一切都會不一樣。
那天我撿了個小丫頭,瘦瘦小小的,拎起來特輕一隻。
原本是想撿回來自己玩的,結果蕭長歌的傲嬌勁兒犯了,一開始說不要,過後又反悔,非得把人扔到神策營裡,說隨便她選誰。
這還用問?
我守了她三天,給她買藥花了我八錢銀子,我是這姑娘最大的債主子,她難道還能選別人。
蕭長歌跟我爭了半天,奈何姑娘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真有意思。
我還挺喜歡教小姑娘讀書認字的,她在我身邊就像一隻特別可愛又乖的小兔子,軟軟的,捏起來特舒服。
但我的確也是低估了蕭長歌的勝負欲和獨佔欲。
他又買來了一個姑娘,試圖把我的注意力從她身上引開。
失敗之後幹脆把倆人一塊兒丟進暗營,說是能出來就用,出不來隻能算命不好。
我開始懷疑我跟的這位主子,到底能不能當好一個皇帝。
他具備所有開國之君的氣魄,卻少了守成之主的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