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說這些也晚了,我隻能盡我最大努力來把這倆丫頭保下來。
蕭長歌大概是發覺了我的意圖,開始給我找別的事兒,支著我一跑就是一整天,弄得我焦頭爛額。
好在倆丫頭都爭氣,硬是在暗營裡撐了一年。
然而蕭長歌不講武德,出來之後直接把兩個都帶在身邊當侍女,親自看得死死的,我連想跟她講句話都困難。
其實這也沒什麼,我自己養出來的小姑娘,我最清楚。
看著傻呆呆的,實際上精得很,我跟她講的每一句話,她都能聽得懂。
隻是我真的沒想到,姜歡竟然會做到這一步,完全罔顧蕭長歌的臉面。
我比他先一步趕到密室,但終究還是晚了。
她似乎就剩了最後一口氣,卻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死死抓住我的衣袖,就像我把她撿回來時,她剛醒的模樣。
我頭一次,有了離開蕭長歌的想法。
我想離開他,帶她一起走,去哪裡都行。
什麼理想抱負,我要那玩意兒做什麼,再多都抵不上她衝我笑一笑。
但我缺一個蕭長歌放我的理由。
我得陪著他,起碼等到他登基,他才會認為我的價值得到了最大的利用。
過後我曾無數次後悔,其實當時就是一個最好的理由,我完全可以立刻馬上和蕭長歌說清楚,我想帶她走。
當時她那個模樣,蕭長歌根本沒有理由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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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沒這麼做。
如果我當時開口求了,她根本就不會死。
那杯毒酒是姜歡的局,沈清池沒喝,但她信了。
我趕過去的時候那個杯子裡連一滴酒都沒剩。
而她,連一句話都沒留。
何其殘忍,卻是我一手造成。
我想把她葬在皇子府,但蕭長歌堅持把她葬在宮裡。
也罷,人都沒了,葬在哪裡不重要。
我跟蕭長歌求了一個闲職,除了每年過來看她一次,不做別的事兒。
蕭長歌答應得很痛快。
原本我以為我會渾渾噩噩就這麼過下去,然而沈清池給我帶來了一個根本不太可能的消息。
她跟我說,她懷疑孟齊鶯還活著,隻是變成了姜歡。
這真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大的笑話。
但沈清池給我保證了又保證,說如今我不理政事,她又困在後宮,我跟她還有神策軍的情誼,她構陷我沒有任何好處。
她說的其實有道理,隻是我不敢信。
陛下約我中秋夜去看她。
沈清池也給我傳信,說她到時候會找機會把姜歡帶來,讓我自己認一認。
其實不用問。
我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知道,沈清池真的沒有騙我。
我本來不打算和她提毒酒的事兒,但臨到最後,我還是膽怯了。
我問她,若是陛下對她真有感情,她會不會為了陛下留在宮裡,就像沈清池那樣。
不過我的小姑娘啊,真不愧是我喜歡了這麼多年的姑娘。
她隻用了一句話,就回答了我所有的問題。
她問我。
當年對她的承諾,還做不做數。
那必然是作數的。
我喜歡了這麼多年的姑娘,也喜歡了我這麼多年。
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好的答案。
番外 4 蕭長歌
我覺得我的身份一直很尷尬。
我排行老二,上頭哥哥是太子,下頭弟ṭùₘ弟是幼子。
哪怕父皇無數次誇我長歌肖朕,也無法改變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皇子的事實。
除非我能除掉太子,自己當皇帝。
父皇對我非常寵愛,甚至讓我養了一支府兵。
我覺得這就是父皇對我的暗示,太子不如我,我自然可以爭上一爭。
打從懂事起,我就在謀劃這件事。
當然,這真的很不容易。
因為太子是我親哥,又是長子,一生下來就被冊為太子,朝中人望極高。
哪怕我軍功再卓著,也抵不過他投胎的好時辰。
我不甘心,我看上的東西,那一定得是我的。
皇位也是,人也是。
我其實也忘了是哪一年,我跟懷璧在外頭闲逛,他撿回來一個小姑娘,說是要帶回去養著。
我和他打賭,要帶一起帶,小姑娘最後肯定願意跟我。
懷璧其實是個很善於包容的人,他從來都不跟我爭什麼,除了這個小姑娘。
最後我們倆把她放在神策軍裡,約好一年為期,誰都不許說破,隨便小姑娘自己選。
結果他天天跟在小姑娘身邊晃,我礙於皇子身份,輸得慘烈。
但這也並不要緊,他能撿小姑娘,我也能。
我特意沒帶他,自己去市場裡轉了三圈,買回來一個年歲相仿的小姑娘,同樣丟在神策營。
結果倒好,第二個小姑娘,也被他勾跑了。
真氣人。
我幹脆支開他,把兩個都丟進暗營裡。
當然,真下死手也不行,我提前吩咐過了,下手看著點,不要往死裡整。
後來我想明白了,懷璧能成功,那是因為倆小姑娘天天跟著他。
所以,當小姑娘從暗營裡出來後,我直接把她們倆都提成侍女,全都圍著我轉,我看成璧還怎麼跟我搶。
別說,暗營效果是真的不錯,倆小姑娘出來之後都乖乖的,跟在我身邊一口一個殿下,叫得我特開心。
但我再開心也沒用,她們也不過隻是侍女而已,皇子妃的人選必須要慎重,家世要有助於我才行。
太子妃是隴西李氏,我就選江北姜氏。
分庭抗禮嘛。
父皇答應得很痛快。
我把跟姜氏傳信的活兒交給孟齊鶯,小姑娘給我辦得漂漂亮亮,姜歡視我為良人,非我不嫁。
就是太小心眼了些。
大家嫡女,竟然連我身邊的侍女都容不下。
我的東西,要毀也隻能我來毀。
我都還沒膩,她又算個什麼?
我開始有意無意幫倆人立威,想來姜歡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但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姜歡竟然這麼蠢。
趁我離京的空兒,竟然敢瞞著我向孟齊鶯下手。
誰給他的膽子。
齊承謹替我救的人。
我跟姜歡大吵一架,她質問我為何對一個侍女如此器重,甚至要壓她這個原配一頭。
而我又無法向她解釋,孟齊鶯替我處理文書,從本質上來說,跟我皇子府的臣子也沒什麼兩樣。
最後我隻能警告她少管我的事兒。
孟齊鶯睡了整整七天,御醫說她身體已經被徹底毀了,從此隻宜靜養。
但即便如此,也沒得幾年活頭。
我把她安置在皇子府,一應用度按神策軍最高規格來,但依然延緩不了她的身體一日一日垮掉。
我甚至都已經想好了,若是我真能扳倒太子,那不妨直接逼宮。
畢竟我能等,她等不了。
姜歡是皇子妃,又有姜家為靠,後位隻能立姜氏女。
但貴妃之位,我必須給她留著。
到時候沈清池執掌六局一司,慢慢把皇後架空,貴妃便是後宮裡最大的存在。
隻是……姜歡下手著實太快。
有的時候我也真是想不通這個女人,明明又蠢又壞,卻偏生又會抓住機會。
我不過籌備登基事宜忙了點,姜歡立刻鑽到空子,給孟齊鶯賜了一杯毒酒。
她還真喝了。
齊承謹過來稟報的時候,說是晚了一步,毒酒一滴不剩。
好一個一滴不剩。
我堅持把她葬在宮中,單獨給她撥了一間宮室居住。
經此一事,姜歡徹底和我撕破了臉,我勉強對外維持帝後和諧的名聲,內裡卻深厭她。
姜歡不許任何人提孟齊鶯三個字,自己卻經常翻出來與我龃龉。
我懶得解釋,她便越說越離譜。
最後索性同樣翻了杯毒酒出來,跟我說若我再想著那個賤婢,她就也飲同樣一杯酒,算是以命賠命。
賠就賠。
事到如今,皇後這個位置,她隻需要是個皇後而已。
姜歡到現在都還沒看清楚自己的作用,真是可笑。
更何況,她如此看重她的皇後之位,又怎麼可能為了一個侍女,來給我以命賠命?說到底,不過就是拿死來逼我就範而已。
她果然沒死,睡了兩天,自己又醒了。
就是醒了之後有點奇怪,好像突然變聰明了一樣。
先是猜到了我想把李氏送進佛堂的心思,又開始勸我雨露均沾。
我倒要看看,她還能給我玩出什麼花樣了。
果然,中秋節她就是在重新翻出來給我算賬。
隻不過這回更過分,從前不過是關起門來吵兩句。
現在直接找了個跟孟齊鶯有八分像的姑娘,打著充盈後宮的名義,過來給我進獻美人?
開什麼玩笑,赝品就是赝品,我寧可沒有,也絕對不允許有人冒名頂替。
姜歡對此似乎一無所察,還趕著給那人封了個才人,連夜給我抬上龍榻。
真是別髒了朕的床。
我直接讓侍衛給了她個痛快,既然是像她,那就跟她埋在一起,也算給她做個伴兒吧。
我本想找姜歡興師問罪,結果她倒好,直接給我幹了一碗九寒湯?
她是不是忘了,當年她給孟齊鶯灌一整罐子紅花的模樣了?
同樣的花招她是打算再給我重走一遍?
我覺得姜歡瘋了,我不能跟瘋子計較,更不能讓外頭看出她瘋了。
不過好在除了在孟齊鶯的事情上,其餘的姜歡倒是都挺正常,看上去有點我設想中皇後的模樣了。
我叫了齊承謹,又去看了她一次,順便把陪葬給她埋了。
真是很奇怪,當年她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沒有那麼在意她;如今她不在了我反倒越發放不下。
沈清池開始籌劃後宮新一輪選秀,姜歡難得沒有反對,孫修儀和德妃的皇子也生得順順利利,姜歡甚至還給倆人都抬了位份。
實在是太稀奇了。
我原本以為她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才轉了性,過後太醫才來報,說是皇後病重,未免陛下煩憂,所以一直瞞著消息不讓上報,如今皇後已經病體沉疴下不來床,太醫院實在瞞不下去了,皇後才同意讓他們來回稟消息,還說皇後一再叮囑,病情要往輕了說,就說不是大病,不要緊。
沈清池趕在一塊兒湊熱鬧,說皇後已經著手在辦,把兩個皇子都記在膝下,都算嫡子,讓我不用操心嫡庶問題。
開什麼玩笑,我本來也沒操心這個問題,姜歡不論是活著還是死了,這倆孩子都會掛在她名下。
我早就說過,如今後宮安穩,皇後之位上有沒有人,都一樣,即便她自己不病,待皇子再大一些,我想我也會慢慢下手。
姜歡這一死,著實死得恰到好處。
我本想把整個鳳寧宮都跟她陪葬。
不過沈清池力諫,那就跟她陪嫁的倆丫頭一塊兒跟著去吧,我記得當年好像就是這倆騙她去的那間密室,如今也算替她報仇。
齊承謹今年跟我請辭,說是年年祭奠,也該放下了,勸我也放下,與其總在緬懷失去的,不如看看眼前還有誰。
後宮裡秀女一年似一年的多。
姜歡在死前的最後一年,確確實實給了我一個井井有條的後宮。
隻不過我越來越覺得,自姜歡死後,這後宮裡,真是越來越空了,空得令人害怕。
她好像死了,卻又好像還在。
我讓人編寫了德賢孝敬皇後語錄。
然而越讀,就越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抓住。
又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跟沈承謹爭。
若是不爭,她現在應該還會在我面前,脆生生叫我一聲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