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你要不要猜猜這裡海深多少米?」
我回頭笑著看向船上的另一個人。
陸承的媽媽。
「昭昭,在給阿承打電話嗎?」她有些耳背,聲音大了些。
足夠讓對面的陸承聽到。
我衝她笑著點了點頭。
「阿姨會遊泳嗎?」我頗有興趣地問陸承。
「昭昭,你在報復我。」
他的語氣篤定。
「對。」我很坦然,「你確定要去籤約,放心地讓阿姨跟我一起待在海上嗎?」
「你有什麼衝我來,我媽沒有傷害過你!」他似乎在咬著牙。
我眨了眨眼,「你覺得你現在有資格跟我講道理嗎?」
說完我就撂了電話,給陸承發了個地址後,繼續給擺好 pose 的阿姨拍照。
「昭昭,我這樣好看嗎?」
我回以很大的聲音,「很好看!!」
一個小時後,我和陸承媽媽已經回到岸邊,正在喝椰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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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承就是這個時候匆忙趕到的。
額上布滿細汗,蠻狼狽的。
錯過籤約時間,他這份辛苦了幾個月的合作就算是徹底黃了。
即便是對方公司依舊願意不計前嫌和他們合作。
上司也不會把這個項目交給陸承了。
「阿承!」
陸承上下掃了他媽好幾眼,確認無恙後才松口氣。
「媽,我跟許昭有點兒事,你先去車上等我。」
他沉默地盯著我。
直到他媽媽走後,他才開口。
「許昭,你現在滿意了嗎?」
我誠實地搖了搖頭。
這才哪兒到哪兒?
「我一直愛的人都是你。」
他沉靜地看著我,接著說。
「昭昭,你心裡的結到底是什麼?如果是周好,我可以告訴你,我和你在一起後,沒和她發生過任何實質性的關系。」
嗯,接吻的確不算「發生關系」。
「如果是那天……我知道已經對你造成了實質性的傷害,我能做的隻有彌補。」
「我發誓,往後的每一天,我都會陪著你一起走出來,好不好?」
很荒唐。
即便到現在,他都沒有把我所受到的傷害當成什麼重要的事。
陸承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我是真的愛你,也是真的想跟你結婚。」
「昭昭,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這時的陸承已經顯露出輕微的情感割裂。
他一邊介懷那次綁架嫌我髒,一邊矛盾地愛著我。
那天,我回答他。
「陸承,嫁給你。」
「除非我死。」
他眼裡有痛色,離開的背影跌跌撞撞。
人是矛盾的個體。
就像陸承。
也比如我。
我恨陸承恨到骨子裡,也沒想過傷害他的媽媽。
今天去她接時,我並不想給她什麼好臉色。
但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
「昭昭啊,阿姨昨晚和你視頻的時候就發現你瘦了好多,今早起來給你宰了隻母雞燉了湯。你先進來喝一點,再去海邊玩吧。」
我來接她的時候是早上 8 點,就是說她起碼 5 點就起來殺雞燉湯。
後來,我時常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該對陸承的家人心軟。
才給了他再次傷害我的機會。
14
周好戲演的夠真,才會在當時騙過我。
那場綁架案,本來就是她和陸承的死對頭一起策劃的。
她篤定陸承會選擇救她。
不知道是否真的是大腦會選擇遺忘痛苦。
那天的記憶,我已經有些模糊了。
或者說,我根本沒注意到。
他們錄了視頻。
周好把視頻發給我的時候,我大腦是一片空白的。
我機械地看著緊接著發來的話。
「已群發~」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
「陸承也看到了哦,並且默許了我公開視頻。」
「你根本想象不到陸承看到全過程的樣子,他嫌惡心你知道嗎?他抱著垃圾桶吐了。」
她後面還說了一大堆。
什麼那天在停車場的車裡,他們本就沒打算止於接吻什麼的。
我看著這些排列整齊的字,卻串不成一句話。
隻是盯著公開視頻那四個字,渾身發冷。
像是被鎖在暗無天日的冰窖。
在冰冷中窒息。
我下意識把手機關機,隔絕外界。
我完全不敢去看,周好到底把視頻公開在哪裡。
隻是將視線鎖在了茶幾果籃裡的水果刀上。
半晌,有了動作。
在濃重的血腥味蔓延開來時,玄關處的門被急促敲響。
「昭昭!!」
「昭昭,你把門打開,我有話跟你說!」
「你別聽周好胡說,我已經讓她把視頻刪了。」
「你給我開門好不好!我求你,你千萬不要傷害自己……」
他的語速飛快且驚慌。
甚至還染上一絲哭腔。
我丟開了刀,任由血順著手臂滴下。
走到門前,沒開。
隻是疑惑。
「陸承,周好說你嫌我髒,惡心到反胃。」
那現在跑過來做深情款款的樣子,是為什麼呢?
「對不起昭昭,我沒有嫌棄你!」
「你聽我說好不好?」
「我真的隻是下意識反應,我沒有嫌棄你,真的!」
扯鬼話。
我緊緊盯著門,用殘存的理智去指責他。
也勸慰自己。
「陸承,你也沒有資格嫌棄我。」
「你和周好比我髒。」
「你們憑什麼?嗯?」
我捶打著門,血沾到門上。
「你們憑什麼以貞潔作為唯一評定?」
「去評判一個女孩子幹不幹淨?!」
「昭昭,你別這樣,你真的別嚇我啊!」
陸承瘋狂擰著門把,對我的謾罵毫不在意,哀求著。
「陸承你聽著。」
「你和周好會下地獄的。」
因為我會把你們親自送進去,萬劫不復。
說完就給小區的物業打了電話。
很快,保安過來拉走了陸承。
15
屋內再次沉寂下來。
我安靜地給自己上藥包扎。
這次,我隻崩潰了一小會兒,就逼著自己恢復了理智。
不然該怎麼辦呢?
任由自己瘋下去嗎?
我多浪費一秒在情緒上,周好就多得意一秒。
我手裡現在有周好傳播視頻的證據,但還不能證明她參與了綁架案。
現在報警,不會是最好的選擇。
我捋了捋頭緒,手機開機正想聯系小楊。
即使Ṭũₐ陸承很快就讓周好刪除了視頻。
熱度還是順著網速爬遍諸大平臺。
我不小心點開彈出了新聞。
標題:「某女子傳播男友前任的私密視頻。」
內容幾乎全在敘述,沒有一張圖片。
但評論區並沒有放過我。
「有幸看過視頻,隻能說非常絕嘿嘿!」
「有原版視頻,關注私信我!不要一分錢!」
「求發!」
「求一個!」
我下意識扔開手機,顫抖地跌坐在沙發上。
死應該就可以立刻解脫了吧。
死了就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了啊,他們看沒看視頻,我也不知道。
我一遍遍默念:
平靜下來,平靜下來。
錯的不是我,我不需要為此難堪。
錯的不是我,是他們。
別想了別想了,不去看就行了。
念著念著,忽然一滴淚砸到手背上。
我才後知後覺,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
空氣安靜了一秒,我才遲鈍地扯回思緒。
我用力掐著胳膊,深呼一口氣憋回眼淚。
幹點正事吧許昭。
你哭有什麼用呢,周好他們肯定得意ẗū́₋得不行。
我又開始自言自語,給自己洗腦。
16
直視這個坎很難。
我最終還是選擇了逃避。
隔絕互聯網,成天躲在家裡。
陸承最初幾天還是會來我家門口。
他時而哀求我原諒他,時而低聲喃喃。
似乎在埋怨我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偶爾還會提到那場綁架案的主謀。
陸承說不會放過他的。
我開始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陸承的情緒變化有時候很快,甚至偏激。
很久後,我才後知後覺。
那時的他,已經有輕微的精神分裂。
我更沒想到的是,他的誘因竟然是我。
17
但不出門,不上網,就根本沒有進展。
在又一番的心理準備後,某天傍晚,我戴著口罩棒球帽,還是出了門。
好在,我之前換了輛新車。
陸承沒見過這車。
我從陸承下班離開公司跟到小區樓下,都沒發現什麼異常。
正打算離開時,周好提著一個精致的購物袋路過我的車。
「阿承!」
我下意識放低椅背,隱沒在陰影處。
陸承看起來臉色不太好,神情略顯僵硬。
「你來幹什麼?」他微蹙起眉。
周好委屈,「你被擢升總經理,我給你買了件西服就當賀禮啦。」
「我不需要。」
陸承的冷淡惹得周好紅了眼。
「你是不是還怪我公開視頻的事?可是最開始你不是也默許了嗎?」
「你現在後悔有什麼用?許昭絕對不會再原諒你了!」
陸承周身氣氛瞬間冷冽,他猝然抬起手,掐住周好的脖子。
「阿承!」
周好不可置信的聲音喚回他的思緒。
陸承怔怔放開手,後退一步,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
不得不說,在陸承松手的一瞬間,我是失落的。
但我更關注另一個點。
陸承在重大合作上失誤後,居然還能被提拔成總經理。
我正想著,目光不經意定格在某處。
面前這幢樓的後面,站了一個男人。
同樣戴著帽子口罩。
似乎盯著陸承離開的方向。
在他眼睛露出那一刻,我徹底僵住。
最不願意回憶起的場景,如洪水般湧到我面前。
那是綁架案的主謀,陸承的死對頭。
也是最開始撕扯我衣服的人。
腦子裡隻剩下害怕。
我死死蹲在車座下發抖。
臉埋在手臂裡,緊緊抱住自己。
「求你放我離開吧,求你了……我可以給你錢!」
「老子不想要錢,就想知道陸承那孫子的女朋友有多爽。」
「求你了,別!」
「救命啊!!」
「別他媽叫了啊,哥幾個輪流來一次就放你走。我這才是第一個。」
「嘿嘿,那我第二個來唄!」
「憑什麼你第二個啊?」
……
我感覺渾身發冷,把自己抱著更緊了些。
我知道我的情緒也有些畸形。
整日在崩潰邊緣遊弋。
我也不知道,我還能支撐多久。
良久,我才堪堪回神,坐回駕駛位。
剛才的三人均已離開。
18
消失許久的人再次出現。
原因不難猜。
他對陸承沒有釋懷,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陸承過得不好。
但陸承的步步高升,激起了他的仇恨。
也讓他露出了馬腳。
19
事情比我想象的簡單。
進展也快得出乎我的意料。
僅僅在跟蹤周好一次後,一切都水落石出。
周好和陸承的死對頭見面後,兩人說話除了聲音放低些,根本沒有顧忌。
一次性就已經全盤託出。
他們不僅提到了那場綁架案,還提到了陸承的晉升。
周好在某次陸承喝醉時,「半夜照顧他」後偷用陸承的指紋解了鎖。
他確實有問題。
收買會計,做假賬,擾亂市場。
故意制造出他們公司一片繁榮的景象,欺騙了許多甲方。
以此陸承的項目合作成功率迅速提升,位居第一。
將他送上總經理的位置。
我站在公安局門口,看著頭頂的警徽。
仿佛看到了陸承一眾人的下場。
片刻,我才鎮靜地走進去。
摘下已經戴習慣的口罩和帽子。
聲音哽咽。
「你好,我要報警。」
20
無論是作為原告,還是旁聽。
我都見證了幾乎每個人的宣判。
唯獨周好。
她或許是預感到了什麼,也或許發現了蛛絲馬跡。
在警方找到她家時,早已人去樓空。
周好立刻被通緝。
那一刻,我就知道。
這件事沒有塵埃落定。
但在我再次有所動作前,父母猝不及防地回國。
母親淚眼婆娑地把我擁在懷裡。
「昭昭,我的昭昭……」
父親臉上也盡顯疲態。
他們也知道了視頻的事。
在我心底剛升起一絲久違的暖意時,母親開口。
「昭昭,跟我們出國吧。」
我不解。
「我不想出國,我還有事沒處理完。」
「你還想留在國內嗎!你知不知道你的視頻已經傳瘋了!」
媽媽比我最崩潰的時候還要崩潰。
「你怎麼能這麼若無其事?你……」
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完的後半句。
「沒有羞恥心嗎?」
我頓住,好半晌才慢慢抬頭對上她的視線。
她捂住臉哽咽,淚水順著指縫流出。
「媽媽也沒有辦法,現在家裡親戚都在給我打電話問這事。」
「我該怎麼開口,說我女兒被……」
「再在國內待下ťũ̂ₓ去,你一生都要毀在這兒!爸媽在親戚朋友面前,一輩子也抬不起頭啊。」
我看著她,張了張幹澀的唇。
我想說,我沒有被毀。
我隻是還沒有完全走出來,但我依舊向往未來。
我在很努力自救了。
我會有新的生活,開始新的人生。
我還想告訴她,我把欺負我的壞人幾乎都送進了監獄。
我沒有放棄我自己,你們能不能也別放棄我。
但當我剛開口。
「媽……」
面前的母親就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父親及時扶住,看著我嘆了口氣。
「昭昭,為什麼不體諒體諒你媽媽,你不知道她承受著外界多大的壓力。」
我的辯解再也說不出口。
從國外回來的父母,穿著最符合當下審美的衣服,接受著先進的教育。
舉手投足間,是在當下最符合規格的儀態。
但思想始終停留在某些糟粕的舊理念層面。
21
母親被我氣出了高血壓。
我不得不為此屈服。
坐上飛往墨爾本的飛機上時,我異常麻木。
在此之前,陸承託小楊告訴我,想見我一面。
「嫂……許昭姐,陸哥看起來狀態不太好,你要不去看他一眼?」
我利落地拒絕完就掛了電話。
狀態不好又不是快死了。
如果是後者,我會非常期待見這一面。
小楊給我發來信息。
告訴我陸承賠償完,讓人把剩下的所有錢都留給我。
這次,我沒再拒絕。
我把他的錢均花在了宣傳周好的通緝令上。
大肆讓人轉發公安系統發布的通告。
讓更多人看到周好的樣子。
在被逮捕前,她會一直活得像個陰溝裡的老鼠。
不見天日。
我坐在萬丈高空的飛機上,透過窗戶俯瞰這座城市。
我知道我遲早會再回到這裡,繼續未完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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