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偷走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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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地搖頭嘆氣:「是我沒用,討不了夫君歡心,連生個女兒都時辰不對,與夫君最愛的小妾犯衝,可再怎樣也是我的親骨肉,才三個月就被送走,我心裡苦呀!」


說著便上前將宋子曦拽到跟前,「兒啊,你陪娘親再去找你爹求求情,他就算再厭棄我,看在你面上,也定能饒過你那可憐的幼妹。」


宋子曦嚇得不輕,連忙抽回手:「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丟人現眼,怪不得爹要莊姨娘不要你。」


我這好大兒真會說話,說得在場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看著我的眼神更是充滿同情。


「夠了!」老夫人發火了,低聲呵斥我,「曾氏,你當著這麼多人說這些幹嘛,你讓別人以後怎麼看老三?」


我兩手一攤:「在座的都不是外人,自家人有什麼不能說的,都是為了我好。各位親人不妨開導一下我,也好讓我早日解了這心結。」


有那看不下去的小媳婦在一旁嘟囔:「這怎麼開導,連三個月的至親骨肉都被送走了,我開導不了,針沒扎我身上。」


「這妾室可真是得臉,嫡親小姐八字與她相衝就被送走,真是前所未聞。」


「可不是,看不出來宋三爺還是這種人。」


「你不覺得奇怪嗎?以前這三夫人在外面從不說宋三爺一句不是,對宋三爺巴心巴腸,今日說出來這些恐怕也是被傷透了心吧。」


看來宋寧凡為了妾室送走還在襁褓中的親生女兒這件事,大家之前還都不知曉。


這老夫人還真是篤定我跟以前一樣,處處維護夫君,不敢將此事到處宣揚,趁著人多想給我下馬威。


什麼晦氣之家,我都病成這樣了,還想著方磋磨我,難怪這十年我衰敗成這樣。


老夫人臉色極為難看,眼神凜厲,剛要開口發作,卻不料一旁五歲的男孩衝過來猛推我一下。


「你這壞女人,你欺負祖母,我不要你當娘,你走,你走!」


我一個趔趄沒站穩差點摔倒,還好玲瓏手快將我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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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兒子這樣,二兒子也如此,看來我這十年真是白活了,兒子養成這樣。


我目露錯愕,神色灰敗:「連親兒子都如此嫌棄我,看來這個家我是待不下去了,還是讓我回侍郎府吧!」


此話一出,全場靜謐,氣氛有些怪異。


突然,有人嗤笑一聲,是老夫人旁邊一直冷臉的婦人——宋寧凡的大嫂,宋家大房夫人。


我不明所以,卻聽宋子曦不屑道:「娘你是不是糊塗了,外公早就被貶去了西洲,已經不是侍郎了,你哪還有侍郎府回?」


我愣了愣,立刻捂住臉,掩去眼中的驚駭與慌亂,說出口的卻是:「母親,您還是找大夫來為我看看吧,自從被夫君推倒傷了頭,我這腦子就疼得厲害……」


玲瓏小丫頭經不住事,腿一軟跪倒在地,不住磕頭:「求老夫人尋大夫來瞧瞧,夫人是真傷了腦子,有些事記不清了!」


有人似乎認識玲瓏,指著她道:「這不是玲瓏丫頭嗎?她祖輩父母都是老宅那邊的老人,為人忠厚老實,跟老三媳婦以前那個奸猾丫鬟不同,玲瓏丫頭是不會說謊的。


「這老三下手也太重了吧。


「我看還是找大夫來好好瞧瞧,別拖嚴重了。」


一旁的老太君也看不下去了:「子絨,曾氏畢竟是正妻,還是不要太虧待,免得說出去於我宋家名聲有虧。」


「是是是。」老夫人此刻臉色精彩極了,一陣白一陣青。


我卻滿心想的是父親被貶的事,嘴裡應付了幾句,便借著頭痛告了退。


4


回去後,玲瓏告訴我,父親大概八年前就從戶部侍郎的位置下來了,至於什麼原因她也不清楚。


後來父親外放出去,隻留了母親和兄長在京中,但他們搬去了何處,現在是什麼情況,玲瓏也不知道。


「這麼說,這麼多年來,我都甚少與娘家聯系?」不然作為我的貼身侍婢,玲瓏怎麼可能連他們搬去何處都不知曉。


母親也必然是不曾過問於我,不然夫家怎會如此明目張膽輕待我,就算父親被貶,可我身後是曾家和隴西王家。


我記得當年戶部尚書致仕,我父親和吏部的張大人是最有望繼任的人選。


父親資歷比不過張大人,但政績甚佳,就算贏面不大,也斷不會被貶去西洲。


直覺告訴我父親被貶這件事可能與我有關。


我是家裡最得寵的幼女,父母兄長都對我關愛有加,斷不會在我出嫁後對我不聞不問的。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何事?


我讓玲瓏明日務必替我請個好點的大夫回來替我仔細瞧瞧,我一定要盡快恢復記憶。


「對了,我嫁妝如今是何人在打理?」在找到娘家人之前,嫁妝現下是我最大的依傍。


不料玲瓏卻道:「夫人您的嫁妝早就入了公中,如今府裡大夫人當家,由她看管著。」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朝我襲來,這都是什麼生死局?


我一個千嬌萬寵的侍郎府小姐,一覺醒來嫁人生子,與娘家斷了聯系,夫君不寵婆婆不喜,兩個兒子與自己離了心,襁褓中的女兒被迫與自己分離,連嫁妝都不在自己手中。


我的人生不該是這樣。


5


次日,宋大夫人帶了大夫過來為我診脈。


「三弟妹,如今大夫給你請了,你也聽到了,大夫說你無甚大礙,也就是頭上有些瘀血,用些消瘀藥便是。


「還請你去老夫人那邊回個話兒,別整得跟我這個大嫂虧待兄弟媳婦似的。」宋大夫人面色清冷,一句話帶著三個嗤笑,活像我是個什麼大笑話般。


「大嫂可是對我有什麼意見?」我直言不諱望著她。


宋大夫人微一怔,我繼續道,「若是我從前有什麼得罪大嫂的地方,還請大嫂多包涵。」


此話一出,宋大夫人更像見鬼一般:「這還真是傷到頭了?


「曾晴,你又搞什麼鬼?這可不是你的作風,你平日裡眼睛長在頭頂,幾時會將我這個大嫂放在眼裡?」


「可能是我以前昏頭了吧。」我脫口而出,「如今我改了,大嫂大人不計小人過,多多包涵。」


宋大夫人如今不隻是當家,還掌著我的嫁妝,我腦子真出問題才會跟她對著幹。


宋大夫人清冷地笑笑:「可不敢當,我小門小戶出身,滿身銅臭味,哪擔得起弟妹的一句包涵。」


看來這梁子結得有點大。


「那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大嫂管家有方,還將我的嫁妝也管理得井井有條。」


宋大夫人頓時一臉警惕:「你什麼意思,當初宋家出事,可是你自己主動將嫁妝拿出來填補的!」


我笑了笑:「那我可不管,你就說宋家有沒有霸佔我的嫁妝吧,我也不怕扯皮,反正這事兒鬧開了,宋家未出嫁的子女一個也別想好。」


宋大夫人鐵青個臉,突然拍起掌:「曾晴啊曾晴,你果然還是裝不下去了,敢情你以前那些與世無爭自命清高都是裝出來的。」


我雙手懷抱,望著她笑:「對啊。」可把她氣得不輕。


我輕輕放下她指著我的食指:


「大嫂,都是一家人,別傷了和氣,隻要你以後別再記恨我,對我好點,我會真心實意尊你敬你,我也想好好過日子。」


這話說出來,我跟她都不相信。


她平穩了下情緒:「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上前親昵地挽著她手:「我院裡人手太少,大嫂多派點人過來吧。」


宋大夫人肉眼可見地臉色一松:「就這?你以前不是不要人伺候嗎?罷了,你這院裡就一個丫鬟確實有點少,傳出去又說我大房虧待你。」


末了又問一句,「你對下人可有什麼要求?」


我笑著道:「我要嘴碎的。」


玲瓏是個忠心的,可她太過老實忠厚,容易被人拿捏,再加上她一個人當值,精力有限,很多事辦不了。


宋大夫人以為我想要回自己的嫁妝,卻不料我隻是想在房裡添人手,跟在嫁妝上扯皮比起來,安排幾個人手不值一提。


很快,幾個丫鬟婆子便被安排過來了,我瞧著都滿意。


「都不是省油的燈!」玲瓏私下跟我提了幾嘴,說大夫人這次派來的人,不是那好吃懶做的,就是愛嚼舌根的。


我笑而不語。


6


這日,我那便宜夫君終於現身了。


他還真是長得好看,身材颀長玉樹臨風,皮膚白皙眉眼如畫。


我眉頭微皺:他不是名武將嗎,怎麼一點大將之風沒有,反而像個小白臉。


宋寧凡見我臉上一閃而過的嫌棄,略一怔,眼裡露出一絲疑惑。


「曾晴,我知道這些日子虧欠了你,可你是知道的,莊兒這胎對我很重要。」


「我怎麼會知道?」我轉身倒了杯茶,快速翻了個白眼。


宋寧凡伸手來接,不料我自顧自喝起來,氣得他拿著茶壺猛倒一杯往嘴裡灌。


「這幾天我都在練兵場,不知道你當時傷了腦子,你也不用這麼給我甩臉子吧。」宋寧凡冷笑了笑。


我不禁又打量他一眼,什麼練兵場把人養得一塵不染膚白如玉?還真是個練武奇才。


「你這是什麼神情?」宋寧凡被打量得有些心裡發毛,復又露出一副鄙夷之色。


「你不用在我面前裝神弄鬼,裝受傷博我同情,你知道我為什麼重視莊兒的肚子,我隻是想要一個像『她』的孩兒。」


她?他口裡的「她」好像說的不是莊姨娘,那是誰?我記不得了,得詐一詐他。


「『她』就這麼好?值得你這麼看重,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顧及,你可真是好父親。」


宋寧凡面上閃過一絲愧疚和別的東西:「她在我心中有多重要別人不知道,你會不知道?你學了她十年,學她的談吐學她的為人甚至學她的穿著。


「她求不來的名分,無福享受的寵愛,你都得到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莊兒跟你不同,她什麼也學不會,她隻是模樣像『她』,她分不走我的心,我不過是要她肚裡的孩子平安出生罷了。」


聽他的意思,他有個求而不得的心上人,而我為了博得他的寵愛,模仿他心上人的一舉一動,最終成了她的替身?


這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我堂堂侍郎府的千金小姐,會靠著模仿別人來博取夫君的寵愛,我不要面子的嗎?


這可真是把自己的尊嚴扔到了泥塘裡,撿都撿不起來。


突然我心裡一咯噔,一個荒唐又可怕的想法在我腦裡升起!


7


端午臨近,我頭上的傷已大好,隻是記憶仍未恢復。


這日,我按著玲瓏打聽來的消息,尋到那處府邸。


與往日恢宏大氣的侍郎府門庭不同,如今的曾府低調內斂,府門緊閉。


一陣腳步聲從門內傳來,大門打開,是收到通稟的李管家。


他不敢置信地快步上前,上下打量著我,老淚縱橫:「真的是小姐您回來了。」


我趕忙扶住欲行跪拜禮的李管家:「李叔,多年不見,你可還好?」


李管家抹著眼淚:「好好,勞小姐記掛,老奴一切都好。」


他領著我去了後院,告訴我父親已經不在西洲,而是調去了歧南,母親前兩年曾去探望過父親,後來水土不服又回了京城。


兩位哥哥都在朝中任職,官職不大不小,因著父親當年的事,要升任有些困難。


說到此,李管家言辭閃爍看了看我,我心下了然,更加確定當年父親被貶跟我有關。


坐了不知多久,母親才緩緩而來。


我心下一喜,連禮數都忘了,習慣地上前要挽她的手。


母親卻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你今日來有何貴幹?」


沒有記憶中的關懷備至與噓寒問暖,母親的疏離深深刺痛我的心。


我哽咽道:「母親,您跟我說說,這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母親眼眸微動,抬眼看著我:「你又想從曾家得到什麼?宋家又碰到麻煩了?」


我面容苦澀,搖了搖頭:「說來您可能不信,我失憶了。」


聽了我的講述,母親比我想象中平靜:「你是說你身體被別人操控了?」


她撇了撇茶沫,似不想聽我再胡扯,「你以為這麼荒謬的事我會相信?時候也不早了,不如一起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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