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著同意。
不管怎麼說,母親沒有立時將我撵走,而是留我吃飯,說明關系還可緩和。
飯桌上就隻有我跟母親二人,我好奇地詢問怎麼不見大嫂二嫂和幾個孩子。
母親淡淡道:「你大嫂上個月帶著孩子回了閔州娘家,要過幾日才回來。
「你二哥二嫂平日裡都住在府衙那邊,逢初一十五才過來。」
我點點頭:「那您平時可要仔細身體,若您不嫌棄,我會常過來看您。」
母親夾菜的筷子頓了頓,隨即往我碗裡夾了塊肉粽:「想來就來吧。」
「哎。」我高興地夾起那塊肉粽塞到嘴裡。
還是我記憶中的味道。
每年端午母親都會讓人做她家鄉的肉粽,那種獨一無二的味道我從小吃到大。
看著我大快朵頤的模樣,母親眼裡有光點閃過。
臨別時,母親喚來李管家,讓他送送我:「有什麼不記得的你問他。」
一頓飯的工夫,母親對我的態度緩和很多。
路上,李管家同我講了當年發生的事,直聽得我差點咬碎牙齒!
8
當年我被宋寧凡救上岸後,一連昏迷數日,醒來後便性情大變,並執意要嫁給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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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拗不過我,派人去宋家提親,婚事很快敲定。
不承想我嫁去宋家不久,我那鎮守邊關的公公——威遠大將軍便出事了。
當時皇上推行新政,實行軍隊改革,派了重臣去各軍中徹查軍隊問題。
不少將領被查出問題,抄家問斬的不在少數。
我那公公自然不是個幹淨的,沒少幹貪汙軍餉的事,他怕東窗事發,連夜讓人回京籌集銀兩,要把虧空補上。
那可是筆巨款啊,將軍府掏空家底都補不上。
是我不止拿出自己的嫁妝,還回娘家,哭鬧著讓父母拿出一半家底來填補,堪堪填上這個漏洞。
公公惹的禍事被平定了,可我家卻元氣大傷。
要知道走仕途這條路,少了銀子,是萬分艱難的。
婆婆表面十分感激我家,要寫張借條給我父母,卻被我轉頭就撕了,說寫借條這種事傷情面。
又過一年,我生了長子。
皇上的新政對內實施得還算平穩,可對外卻遇到阻力。
維新派主和,主張與番邦籤訂休戰協議,這樣人民可以休養生息,更好地推行新政。
保守派主戰,認為番邦蠻化不開,這仗都打了十幾年,務必打下去將番邦打服氣。至於新政,倒不必急於一時。
我公公自然主戰,有仗打,他便有功勳有銀子可賺。
然而不止維新派主和,番邦裡不少人也疲於打仗,渴望過上安定的生活,於是便私下裡聯系朝中大臣,商議議和之事。
父親舊時曾在禮部觀習,結識了不少番邦使臣,也有使臣私下跟父親聯系商討議和之事。
眼看議和之事被提上日程,中途卻出現了變故。
那些番國中主張議和以及私下聯系過我朝的大臣,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打壓甚至暗殺。
一度讓議和之事停滯不前。
後來傳出是有我朝官員泄露了那些私下與我朝聯系的官員名單,才致他們招致殺身之禍。
皇上一怒之下讓人徹查,幾名與使臣私下有聯系的大臣都受到懷疑,其中就有我父親。
我父親雖然喊冤,但他的嫌疑最大,因為他手上丟失了一份重要名單。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皇上已經不再信任他。
「那份名單不會是我偷走的吧?」我雙眉緊皺,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不甘心發出疑問。
李管家嘆了口氣,點點頭:「後來老爺夫人和少爺們再三確認,的確是小姐你借著回娘家,曾姑爺灌醉老爺之際,拿走老爺的鑰匙,去書房取走了那份名單。」
「啪」,我忍不住扇了自己一耳光。
照此推斷,這份名單應該是到了公公之手,公公雖是守關重將,卻私下與別國私聯甚密,是有些利害關系在裡頭的。
難怪養尊處優的宋寧凡會跟著去邊關徵戰,卻一點武將模樣沒有,想必是得了名單之人送人頭來答謝,白白讓宋家得功勳罷了。
國家大義與百姓安危居然讓他們拿來當作生意,那些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當真是白白犧牲了。
9
我讓馬車繞路去了珍馐閣打包了不少糕點,又去銀樓買了幾套頭面,並讓李管家送我至將軍府門口。
到家後,我招來了屋裡下人。
「我娘也真是,這麼多糕點我一人怎麼吃得完,你們一人分點,沒得擱餿了,怪浪費的。」
丫鬟婆子喜笑顏開,平日府裡伙食雖不差,但能吃到珍馐閣糕點的機會卻不多。
趁他們都在,我又將新買的頭面首飾拿出來,比畫了幾下,當著眾人的面讓玲瓏將它們都收入庫房。
隔天,府裡便傳開了,說我與娘家已經冰釋前嫌,娘家人還是一如既往寵愛我,送了我不少東西,還讓管家親自將我送回來。
話傳來傳去,最得意的莫過於玲瓏。
「那李婆子,專管傳飯的,每次都是最後放咱們院裡的飯食,夏天還好,冬天哪次飯菜不是放涼了傳過來。
「這幾天轉性了,不等我過去,就派人將飯食送了來。
「還有前兒個去領月銀,張管事居然沒有拖欠,爽快地就交付了,哪像以前,領個銀子跟殺了他爹媽一樣招他恨。
「庫房那邊做夏裝的布料也發下來了。小姐你猜怎麼著,全是當季最時興的花色不說,一個霉點也沒有。」
玲瓏喋喋不休說了很多。
我面無表情彈了彈面前飛過的蚊蟲:「他們拿的原本就是我家的,卻還敢刁難我。」
天氣轉熱,我搖著扇在院裡乘涼,跟旁邊人聊著:「我家最近要給大哥二哥做些打點,需要銀子。以前借出去的債是時候要收回來了。」
那些嘴碎的婆子把這話傳來傳去,竟傳成我家要告御狀,找那些欠錢不還的人討要公道。
婆婆終於坐不住了,派了大夫人來探我口風。
大夫人如今跟我坐一塊很是心平氣和,她遞來一張銀票:
「想不到內務府的關系你都走得通,以前小看你了,這次我娘家能接下這個大單渡過難關多虧你,謝了!」
我毫不客氣接過銀票收了起來。
「大嫂,我好歹也是皇城根兒下長大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舊識。
「隻是大嫂,這單生意雖然做成了,可銀子最後卻未必會到自己荷包裡,你得早做打算啊。」
我不露聲色替大夫人續了茶,隻見她神色轉瞬間變得十分陰沉。
她抬頭斜了眼我:「怎麼?你有好辦法?你有辦法也不會落得今天這下場。
「還告御狀?老太婆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當初你可是當著我的面撕毀了那張借據。」
我嘿嘿笑了:「那就對了。我當著你的面撕,可沒當著宋家人的面撕。」
大夫人稍顯驚訝:「你想使詐?」
我訕訕一笑:「兵不厭詐,兵不厭詐……」
大夫人又打量我良久,方道:「你果然是轉了性。要不是還頂著這副皮囊,我都以為坐在我面前的,不是以前的曾晴。」
怎麼,連你都發現了?
宋寧凡大哥其實並不是老夫人嫡出,隻是出生時生母難產而亡,便一直養在老夫人身邊。
說是視如己出,其實府裡的髒活累活全落在大房身上。
大夫人出身商賈之家,也是頗有身家的,可這些年被宋家吸附得隻剩一層皮。
大夫人這個家一點不好當,全靠娘家的銀子撐著,還不敢有一句怨言。
娘家人撐不下去時,也曾勸過她和離,這哪是嫁人,這是供了一府祖宗仙人。
可大夫人放不下自己孩子,自己要是走了,幾個孩子在府裡必不會有好日子過。
不過更可氣的還是宋寧凡大哥,不止不向著自家夫人和孩子,還一門心思在幾房美嬌妾身上,幫著宋家人在大夫人身上敲骨吸髓。
要不還說,宋家從根兒上就爛透了,家風不正,烏煙瘴氣!
10
大夫人在我這裡吃飽喝足,回去向老夫人稟報,說我當初撕毀的是張假借據,真借據尚在我手中捏著。
聽說那天,老夫人在屋中砸了兩套鬥彩雞缸茶杯,順帶毀了一幅工藝大師雕鏤的黑檀木屏風。
晚上,宋寧凡匆匆從營地趕回來,二話不說,朝著我臉一個大耳光扇過來,直扇得我眼冒金星。
若不是這幾日我加強營養,強迫自己吃肉喝湯,長了幾斤肉,依著我之前那風吹就倒的體格,又會被宋寧凡給扇牆上。
玲瓏告訴我,失憶前的我在飲食數量上控制得很嚴格,有時甚至因為多吃了一口肉而對自己進行催吐。
我真是氣得牙痒痒,以前的我雖談不上豐腴,但起碼很健碩。
母親說藥補不如食補,我的好身體都是一飲一啄養出來的。
卻在這十年間被摧毀殆盡。
我剛站穩身體,宋寧凡過來又是一耳光。
動作連貫嫻熟,看來已不是第一次動手打我了。
我猛一把抓住他手,另一隻手快速回了他一耳光,打得他一時沒有回過神。
「你居然為了一個妾室打我?」我哭著大聲詰問。
宋寧凡打我的名目有千萬個,而我偏要讓他背負最不堪的那個。
不等他做出回應,我抄起一旁的花瓶朝他頭上猛砸去。
然後朝門外邊跑邊喊:「救命啊!殺人了!宋小將軍寵妾滅妻,要殺正妻了!」
我臉上還帶著紅腫的指印,頭發披散,模樣十分狼狽。
院裡那些得過我小恩惠的丫鬟婆子此時都圍了過來,看著兇神惡煞滿頭是血的宋寧凡從屋裡衝了出來,雖然怕,還是戰戰兢兢上前拉架。
「三爺息怒!三爺息怒!」
「求爺放過夫人,饒夫人一命!」
「三爺我給您磕頭,您大發慈悲,別殺夫人!」
……
宋寧凡面色更黑,咬牙切齒雙眼通紅,仿似下一秒就要張開血盆大口撕碎阻攔他的人。
大家怕得緊,一邊護著我,一邊朝院外跑:「殺人啦!殺人啦!三爺要殺人啦!」
到了外院,聽到呼叫趕來的一眾家丁連忙上前勸阻。
氣得宋寧凡破口大罵:「你們這些狗奴才,哪隻眼睛看見我要殺人?!」
大家看著面目猙獰的宋寧凡不敢吱聲,怕再次激怒他。
很快,老夫人那邊便被驚動。
「這眼瞅著快熄燈了,老三大老遠從營地趕回來,曾氏你不伺候著他歇息,咋咋呼呼在那裡鬧作,你是怎麼為人妻的?別的妻子生怕不能維護好丈夫,你倒好,生怕別人不笑話老三,是不是?」老夫人怒極,句句衝衝我而來。
「我怕什麼?寵妾滅妻的人又不是我,被笑話也笑不到我頭上來。」
兩個人高馬大的婆子擋在我身前,攔住想上前的宋寧凡。
「宋寧凡如今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妾室和肚裡的野種,要殺了我,我連命都快沒有了,我還怕什麼?」
宋寧凡一聽此言憤怒至極,衝了幾下要過來拿我,卻都被我身前的兩個婆子給擋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