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抖著手,顫巍巍地捧著我斷臂,「就……就這樣硬綁在一起?真的能行嗎?」
綁好後,我舒了口氣,甩甩額頭的冷汗。
「能,就是可能長得不太好看,先勉強用著,等以後有時間了再重新長一對。」
她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們草木類的是有些本事在身的。」
聽我講了事情經過後,她猛地站了起來。
「他們居然這麼對你!虧你以前救過他們那麼多次,這是恩將仇報!白眼狼!我以後再也不要磕他倆了!」
我在心裡暗嘆,可能他們覺得我才是個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不過看到嫋嫋替我抱不平的模樣,頓感欣慰,這天界還是有正常人的。
嗯?
……不對!
正常人撸袖子了!
她要去幹架!
「站住!不準去!你打不過!」
「打不過也要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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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有那麼點不正常的。
傻孩子,打不過,得跑,跑不了,就隻能忍。
費了好大勁把她撲倒按住後,我氣喘籲籲道:「你們鳥獸類的都這麼狂躁麼?」
她撇了撇嘴,「那叫義氣,為朋友兩肋插刀。」
我躺倒,衝著天空傻笑,「好開心,我們是朋友。」
她也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第一回見你就覺得你面善得很,總想與你待在一處。」
15
魔淵附近的靈氣太少了,我的斷臂恢復得很慢。
嫋嫋每次來看我都憂心忡忡。
「真的能長好嗎?」
後來我們試著把仙草敷在傷口附近,竟發現稍稍有些作用。
她受到了鼓勵,興致滿滿地去幫我搜羅各種仙草。
往常她總是每隔五日過來一趟,可這一日,我等了很久卻還不見她的身影。
我有些不放心,想告假出去看看。
誰知上司聽完我的話,嗤笑一聲,「你想什麼呢?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還告假。我告訴你,能被送來這裡的,都是罪無可赦之人,沒機會活著出去。」
我愣住,「可我不是犯人,我隻是被調來看守魔淵。」
他冷笑道:「不過是換了個好聽的說法罷了,冠上這個名頭,讓你們安心地待在這裡慢慢被魔氣蠶食至死。」
說著,他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你也算是命硬,都熬這麼久了,竟還活著。」
我心頭一沉。
我原以為,隻是換了份比較辛苦的工作而已。
我們草木類的一向修行不易,我苦修三千多年才盼來了雷劫,後續雖說有些波折,但也因此得了機緣,勉強成了正果。
雖偶爾吐槽吐槽雲澤和青鳶的各種奇葩行為,但我想著隻要遠離避開就行,在這次被砍手臂之前,我並未真的記恨過他們。
入天界以來,我一直心懷感恩,即使被排擠、被誤會、被欺負,我依然想著盡職盡責,用自己微弱的力量為天界貢獻一份力。
可他們想讓我死。
這裡也不需要我。
或者說,在他們眼裡我的死活並不重要,最多隻是一件增進感情的調劑品。
這樣的想法湧進我腦海中的時候,魔淵之下傳來的聲音似乎變大了些。
心底猛然升起一股惶恐,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斷臂,我是不是真的……被魔氣感染了?
16
我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日,仍不見嫋嫋來。
正在我琢磨著怎麼偷溜出去時,青鳶來了。
她身著一襲大紅嫁衣,燦若煙霞。
「我要成婚了,來請你喝喜酒。」
我心頭微動,這倒是個去找嫋嫋的好法子,隨即立刻點頭應允。
見我這麼快同意,她愣了一下,「我以為你會拒絕。」
我笑了笑,坦言道:「無論你信與不信,這天上地下我一定是最想讓你們倆終成眷屬之人。」
切身體會。
你倆徹底鎖死,才是真的造福三界。
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沉默一會兒後,她緩緩走上前,施法將我尚未長好的雙臂修復好。
「這次雲澤哥哥確實有些過分了,你別在意。」
都要殺我了,還讓我不要在意,這是哪來的道理。
而且她說「這次」。
所以,她心裡一直是清楚的,隻是又一次習慣性地將我當做兩人互相博弈的棋子?
想到這裡,我忽然出聲,
「那日……你說我們是好姐妹?」
青鳶一愣,「什麼?」
她似是沒明白我在說什麼,又更像是對此毫無印象。
我自嘲地笑笑,「沒什麼,隻是怕去遲了耽擱了你的婚宴。」
有青鳶帶路,守在魔淵外圍的上司並沒多說什麼,由著她將我帶走。
婚宴很隆重。
能來的都來了。
見我入場,眾仙安靜了一瞬。
「她怎麼有臉來?」
「是啊,這不自找晦氣嘛。」
「難道是不死心,還惦記著雲澤仙君?來搶親的?」
「有可能。不過她這麼個低賤的小仙,連人形都修不全,成不了什麼氣候,隨便來個人就能把她給解決了。」
待眾人各抒己見後,青鳶莞爾一笑,慢慢道:「畢竟在凡間陪了我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且也算是親眼見證過我們感情之人,今日大婚,該當請她喝一杯。」
眾仙聞言,紛紛贊青鳶仙子人美心善、寬容大度。
我沒理會他們,一落地就開始四處搜尋嫋嫋的身影。
這麼熱鬧的場面,按理說她應該在啊。
但我找了半天都沒看見。
想找人打聽打聽,可那些小仙侍們一看到我靠近就避之不及,生怕被牽連。
婚宴很繁瑣,但眾人都樂在其中。
觀了禮,吃了酒。
我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嫋嫋沒在住處,我又去了她常去的幾個地方找了找,也沒有,真是奇怪了。
能去哪兒呢。
正在我焦急的時候,一個小仙扯住我的衣角,怯生生道:「你是在找嫋嫋嗎?」
我定睛看了看,有些眼生,沒見過。
她四下看看,把我拽到偏僻處,「我是剛來天界報到的,之前一直跟著嫋嫋姐,我聽她說過你。」
我趕緊問道,「怎麼到處都找不到她呢?是出什麼事了嗎?」
她點點頭,眼眶微紅。
「她被雲澤仙君抓走了。」
我心頭一沉,她還是去找了雲澤?不是已經說好了打不過,先忍著。
17
我回去的時候,婚宴還在繼續。
青鳶見我直勾勾地盯著雲澤,皺起了眉頭,面露不悅。
此時我也顧不得太多。
對著雲澤就磕了個頭。
「請您放過嫋嫋,她隻是一時糊塗,一切都是為了我,您要罰要殺就衝我來吧。」
我皮糙肉厚,砍幾刀也死不了,可嫋嫋不行。
雲澤盯了我一眼,沉聲道:「方才鳶兒才說你改好了,還主動祝福我們。怎麼一轉眼就又犯病了,什麼嫋嫋?本君從未聽過?這又是你耍的新花招?」
我一僵,下意識看向方才與我報信的小仙。
她聞言也一愣,隨後微微衝我點點頭。
她沒騙我。
那是雲澤在說謊?
我直視他的眼睛,試圖找出什麼蛛絲馬跡。
可他避開我的視線,轉身擁住青鳶,柔聲道:「鳶兒,你就是太善良了,我早就同你說了,這樣的人,沒必要再給她機會。」
青鳶失望地看了我一眼。
「將她送回去吧,我不想再見到她了。」
我被狠狠丟到了魔淵。
雲澤劍指我的胸口,冷聲道:「你這爛木頭真是多事。」
我爬起來,望著他的眼睛,肯定道:「嫋嫋被你抓走了。」
他冷哼一聲,「不過一隻小麻雀。」
果然。
「你為什麼騙青鳶?」
他不耐煩地瞥了我一眼,「難道要我大婚當天當著眾人的面承認我私下關了一個女仙?旁人便罷了,若是鳶兒知道了,又要跟我鬧。」
我急道:「你把她怎麼了?」
「沒怎麼,隻是在她身上做了些小實驗而已,不過可惜,她太不配合,失敗了。」
他說著,甩袖將昏迷的嫋嫋拋了出來。
我撲上去將她抱在懷裡。
「嫋嫋?」
她閉著眼睛,沒有反應。
雲澤看了看我們,輕笑一聲,「別擔心,她沒死,不過她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秘密,就注定活不成了。」他往前走了幾步,抬起了手中的長劍,「你們馬上就要一起死了。」
我抱起嫋嫋轉身就跑。
身後的雲澤忽然大笑起來,似乎在笑我的不自量力。
我打不過他,可又不想死,也不想嫋嫋死,我能做的隻有跑,拼盡全力地跑。
可跑著跑著,長劍追了上來,正中我的胸口。
我的步子慢了下來。
沒一會兒,又一支劍飛來,砍斷了我的小腿。
我跌倒在地,懷裡的嫋嫋也摔了出去。
我努力地朝前爬去,可下一瞬,一隻長靴踩在了我的頭頂。
「早就看你這塊爛木頭不順眼了,本想著把你送來這裡自生自滅,沒想到還挺能熬,罷了,本君今日就親自送你灰飛煙滅。」
劍尖在我的胸口來回攪動,我痛得大喊出聲:「雲澤!我畢竟救過你們!」
他冷笑一聲,「呵,本君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樣挾恩圖報貪得無厭的小人,當初允你入天界,這樣的回報難道還不夠嗎?真是貪心,來,讓我挖出來看看,這貪心長什麼樣。」
說著,他手上用力,硬生生將我的心掏了出來。
我痛得快要昏死過去。
這時,嫋嫋終於醒了過來。
她似乎受過重創,十分虛弱,咬著牙朝我爬來。
「別怕,我來……我來保護你……」
沒等她爬過來,雲澤的劍尖調轉方向,將她釘在原地。
雲澤捏著我的心打量了一會,然後丟在地上,一腳踩為齑粉。
心碎的那一刻,魔淵底下的聲音宛如在我耳邊炸開一樣。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要入魔了。
雲澤欣賞了一會兒我們的慘狀,然後掸了掸衣角的灰。
「行了,就這樣吧,你們該上路了。」
說罷,抬腳一踢,如同踢垃圾一般,將我們踢到了魔淵中央。
18
急速下墜。
魔氣呼嘯著,在我耳邊掠過。
我用力將嫋嫋護在懷裡,抱得太緊,將她懷裡的東西擠了出來。
是一大包靈果。
她嗅到靈果的味道,清醒了幾分,用力擠出笑容,「我給你找了闢魔靈果,應該對你傷勢恢復很有幫助……」
我低頭看著靈果,紅了眼眶。
她見狀,又強撐著道:「你別生氣,我沒事,我聽你的話,沒去找他們打架,也沒去求他們,這果子是我幫別的仙君做事換來的。」
我瞬間泣不成聲,「別說話了,嫋嫋,你太累了需要休息,我抱著你,你好好歇歇。」
她的體質與我不同,魔氣如刀子一般刮過她的身體,留下一道道口子。
她漸漸堅持不住,變回了原形。
白色的小麻雀,額頭上有一簇褐色的絨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