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我一眼,「你剛不還要巴巴地送人家手裡麼?」
我伸手拍了自己一巴掌,狗腿兒地拍他馬屁,「王爺英明。」
他視線掃過我臉,扭過頭,徹底不理我了。
我趕忙又捏著一塊兒鵝油松子穰湊過去,觍著臉遞到他嘴邊,「這個冷了就不好吃了,王爺嘗嘗……」
我本就扭著身子伸著手臂,馬車突然一顛,我順勢前傾,一塊點心整個塞進了趙懷安嘴巴裡,人也撲進他懷裡。
這個姿勢怪怪的,我像是話本子裡的妖精,非要逼唐僧吃下我手裡的東西。
我仰頭望著黑著臉的趙懷安,有那麼一瞬間想閉眼裝暈。
「是你自己下去,還是丟出去?」
他叼著東西,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沒用手,而是用牙咬住他嘴裡的鵝油卷,一咬一咽,一口氣吞進肚裡滿意地抹了把嘴站起身就要下車。
「站住!」
趙懷安吐出我咬剩下的另一半,右手緊緊攥著,骨節都白了。
「你剛才……你剛才……」
「王爺不必謝我,我就是看您剛才說不清楚……不過,這塊兒我就不吃了哈。」
「你去,把食不言寢不語給我抄一百遍。」
我沒有動,小聲嘟囔:「我又不跟王爺睡一塊兒,為什麼要抄寢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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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懷安狠狠捶了下車廂,嚇得侍衛跪了一地。
那天,他發了狠,罰我待在自己院子裡不許出來。
我倒是很開心,終於不用起早給他做飯了,而且還不用背詩寫字了。
我闲得發慌,在院子裡造了架秋千,坐在上面正雕小像。
「你倒是逍遙自在得很呢……」
一抬頭,正對上趙懷安那雙能冰死人的眼睛。
「你不是說有人推你入水麼?既然你都不追究了,我……」
我趕緊跳起來,一臉崇敬地望著他,「別別別,王爺這麼英明神武,一定是查到了眉目……」
6
他白了我一眼,轉身往院門口走。
「算了,這人日後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為什麼?王爺殺了她?」
我緊跟上去。
「因為我跟她說清楚了。」
院門咣當一聲在我眼前合上,趙懷安腳步聲已遠。
轉天雞剛叫完,映雪就搖醒我,催我趕緊去給趙懷安做早飯。
我翻個身繼續睡,「不行,王爺不讓我出去。」
「哎呀,王爺昨日一離開就叫人放你出來了,你快點兒吧,這些日子他都沒怎麼用膳,人都瘦了一圈……」
有麼?
我一骨碌爬起來,腦瓜子飛轉。
趙懷安離不開我了?
哈哈。
我做了他最愛吃的雞絲面,他吃了不少。
我說晌午給他做鮮蝦餛飩,他隻點了下頭。
我盯著他的臉左瞧右看,沒覺得他瘦了啊。
趙懷安放下碗,掏出帕子擦擦嘴角,「好幾日沒看你功課,這些日子可有背詩?」
於是,那天晚上,我喜提抄詩百首。
我覺得趙懷安就是看不得我安逸。
我邊抄詩邊跟映雪闲聊。
「你說王爺這人奇不奇怪,明明抓到了那日推我入水的人,卻又賣關子……」
映雪低聲說她知道。
「永樂郡主一直心悅咱們王爺,她聽說姑娘在王爺身邊自然氣不過……」
我的天,居然還有人喜歡趙懷安。
「她喜歡王爺什麼?」
「京城很多貴女心儀咱們王爺的,王爺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呢,而且王爺能徵善戰,又是當今聖上唯一的胞兄,也沒有娶王妃,自然是頂頂好的嘍。」
我瞧著映雪那一臉花痴的模樣,吐吐舌頭,「一天天的沒個笑模樣,兇巴巴的,那些貴女就是吃飽了欠磋磨……」
轉天早上,我做了湯圓給王爺。
他吃著吃著忽然問我這湯圓是用手搓圓的麼?
我說不是,餡料是包進去捏上的。
「原是這湯圓欠磋磨……」
我心裡一驚,打翻了碗,滾燙的湯灑在我手上,燙得我哇哇叫。
趙懷安立刻夾著我丟進了荷花池裡。
「水冷多泡會兒,對你燙傷有效。」
我氣得三天沒跟映雪說話。
可她很委屈,指天指地的說絕不是她去跟王爺嚼的舌根。
我不信。
總不能是趙懷安大晚上跑到我房外聽窗根吧。
我給右手包了厚厚十層紗布,躺在床上蹺著二郎腿心裡美滋滋地正哼著小曲,就見映雪抱了厚厚一沓書走進來。
「王爺說了,你既然無法做飯,那剩下一隻手就好好讀書吧,等你好了,他要考你……」
晚上,我又跑到荷花池旁,正望著河水想若是不用右手遊水會不會沉底時,對面涼亭上忽然點起燈。
趙懷安坐在亭邊捏著酒杯望著我。
他是不是有病啊?
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涼亭裡喝酒還不點燈。
神出鬼沒的。
我腦瓜突然靈光乍現。
「王爺,明日便是中元節了,我思念家鄉還有故去的親人……我想,那個,能不能在池塘邊安一架水車?」
趙懷安垂首不語。
我等了一會兒,以為他忘了我,正想轉身溜走。
身後傳來他淡淡一句:「可以。」
7
水車造好那日,我拆了紗布卷起褲腿就上去了。
我扶著架子,腳底板踩得飛快,濺起的水花打在我臉上冰冰涼涼的十分清爽。
我咯咯笑著,越踩越快,猛地看見遠處一個身影特別像趙懷安,嚇得腳下踏空,差點兒被甩飛。
我揉揉眼睛仔細再看,長廊盡頭那人影又不見了。
真奇怪。
三日後趙懷安吃早飯時問我詩背得如何了。
我讓他再寬限我一日,明日一早主動找他默誦。
中午,我趁趙懷安午睡偷偷溜進花園,正瞧見站在水車上的趙懷安。
他右手緊攥著橫杆,兩腳踩著踏板,左腳右腳似兩個吵架的夫妻,一個非要往前,一個硬要往後,各踩各的,比豬還笨。
他越急腦門上的汗越多,腳下動作越發不協調,隻聽撲通一聲,整個人掉進池裡。
恰好有府裡管事來找他,他聽見腳步聲,一個猛子扎進河裡。
我趕緊從草叢裡跳出來要幫趙懷安引開管事,誰知他一見我大喜,說平威侯府人求見我。
「她找我?」
「是啊,指名道姓要找姑娘你……诶,你看到王爺了嗎?」
「沒,沒有。」我往池塘裡望了一眼,正好瞧見從塘底冒了幾個泡泡上來。
「張管事先去書房找王爺吧,我先回去換衣裳……」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管事,我趕緊跳進池塘去撈趙懷安,憋了這麼久,他不會是要憋死了吧。
果然,我一下水就看見他整個人懸浮著,嘴裡吐出好多泡泡。
我伸手抓著他就往上拽,可是他比我沉,根本扯不動。
再耽誤下去,趙懷安就要嗆死了。
我心一橫,眼一閉,抱住他腦袋,嘴巴對準他的嘴貼上去,幫他渡了好幾口氣。
趙懷安睜開眼,一見是我,趕緊往上遊。浮出水面張大嘴巴像條瀕死的魚一樣大口吸氣。
我很聰明地沒有往他那邊遊,而是往相反的方向。
半個時辰後,趙懷安換了身衣裳坐在我身旁,瞧著坐在下首的平威侯跟侯夫人眼神疏離又淡漠。
平威侯忙說已經修好了府裡橋上的欄杆,還說備了厚禮給我壓驚賠禮。
一旁的侯夫人趕忙叫人打開盒子,我瞧見裡面躺了根很長很粗的人參,應該值不少銀子。
趙懷安端起茶盞抿了口沒說話。
我趕忙接了盒子,說自己已經好多了,又謝了兩人,還問他們是否要留在府裡用飯。
平威侯偷眼去看趙懷安,見他始終端著茶盞喝茶不語,眼底閃過一絲不快,便起身說府裡還是要事,今日就不打擾了。
我趕忙送他二位出門,侯夫人走得慢些,說那日看我腳踝有一大塊粉色的斑,「該不會是掉水裡碰到磕到什麼了吧?」
「不是,我自小身上就有,撿我的阿婆說是胎記。」
「那你跟王爺回府,那位婆婆……」
「她早就不在了。」
我立在門口,見他二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心下覺得這侯夫人還真是好打聽事情。
晚上吃飯時,我跟趙懷安提了一嘴,說侯夫人還怕我訛詐她,特意問我腳踝的胎記。
誰知他神色一凜,撂下筷子,「她還問你什麼了?」
8
我努力回想,一五一十都告訴了趙懷安。
他告誡我下次再遇見侯夫人時,什麼都不要說。
「此婦心機深沉,非你能把控,離得越遠越好……」
「哦。」
我點點頭,忽然想起中午那一幕,提醒道:「王爺你踩水車時兩隻腳應該一起往前用力,等踏板上來時再換腳,左右交替便可協調了。」
他嗯了一聲,沒說什麼。
轉日我又被禁足在院子裡,除了每日三餐被放出來做飯,其他時間一律待在屋裡抄詩。
映雪還緊張兮兮地提醒我,「我聽說王爺派了侍衛去你從前住的村子查你,說若是冒認的便不會輕饒……」
我倒不覺得有什麼,發現了更好,反正這種日子我是待不下去了。
正當我盼望著自己被丟出王府時,南方發了水災,趙懷安要去賑災。
得知他要走,我特別高興,哼著歌在廚房鼓搗了一天,給他做了好多吃的帶上。
我興高採烈地把這些東西都搬上馬車,一轉身差點兒被嚇死。
趙懷安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俯視著我,「忘了告你,此行你隨從。」
我瞬間腿軟,差點兒跪倒在他跟前。
「怎麼?不願意?」
「不是……太歡喜了。」
我走到趙懷安看不到的地方,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收拾行李時發現前些日子雕的小像不見了,問映雪,她也不知。
我一共雕了兩個,一個我一個王爺。
我問王爺有沒有看見我那個。
「沒有。」
趙懷安靠在軟榻上,手裡拿著本書,眼皮都沒抬。
「奇怪?難不成府裡有人暗戀我,偷了我小像?」
我嘟囔了一句。
「啪嗒。」
趙懷安手裡的書脫手,我趕忙撿了遞過去。
「一路上耗費時日頗多,你闲得無事便聽我講書吧。」
他沒接書,支起右腿講起孔孟。
夏日炎熱,知了喊破了喉嚨,我本來一坐馬車便犯困,這下就更困了。
我伸手掐了下大腿,疼感讓我立刻驚醒,可是掐得多了,也不那麼痛了。
我強忍著困意,望著面前那密密麻麻的天書,聽著趙懷安滔滔不絕的催眠聲,終於抵擋不住困意闔上了眼皮。
再睜眼時,我竟看見了趙懷安的下巴。
我竟然躺在他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