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天見面,他就看段雲亭不順眼。
我下意識站起來,卻又被姜蕪拉住。
「你要是想吃愛情的苦,就不能再對他像以前那麼好。」
我隻能又坐下。
林承澤觀望著我的態度,見我沒有阻止的意思,挑起唇角,大膽起來。
不知談到什麼,居然拿了醋瓶,澆到段雲亭的飯菜裡。
量大到隔著好幾排桌子的我都聞見了酸味。
我火氣噌就上來了,也沒顧小跟班的勸阻。
抄起餐盤,直接扣在了林承澤頭上。
他頂著一頭狼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楊檸,你居然為了一條狗打我?」
我還沒出聲,段雲亭拉住我:
「不怪他,是我先挑釁的。」
聲音哽咽,眼尾通紅,哪裡像會挑釁別人的樣子。
我更加確認了林承澤威脅過他。
我站在段雲亭身後,居高臨下地摟住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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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而雙指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向後仰頭看我。
「就算是狗,你也是我楊檸的狗。
「下次有人欺負你,你就給我狠狠咬回去。
「聽明白了沒有?」
少年眸光微閃,滾動的喉結輕蹭著掌心,激起一陣奇妙的戰慄。
我感到指尖發燙,心髒不受控制怦怦直跳。
但我不願意在他面前露怯,忍著縮回手的衝動:
「說話!聽明白沒有?」
沉默一會兒。
他望著我,唇角揚起一個極輕的弧度。
狡黠而繾綣。
「明白了,主人。」
7
那天之後,我和林承澤徹底鬧掰。
無所謂,他跟我一樣是個討厭鬼,本來就不招人喜歡。
倒是段雲亭,過後幾天,我都避開他的視線。
因為我突然發現,我對他。
比之從前對美色的欣賞,多了幾分探索皮囊之下的欲望。
最直觀的顯示,就是楊氏的股票價格。
我不見他,一路高歌猛進。
見他,立馬跌停。
有次我偷親了段雲亭一口。
一覺醒來,差點破產。
嚇得老東西讓我趕緊分手。
並將我的ťŭ̀⁶零用錢和股票嚴格掛鉤。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的虐戀,終於迎來了收尾那天。
我成績達標就行,家裡早就為我聯系好了國外的大學。
但段雲亭不是。
他得靠著成績逆天改命。
為數不多的良心讓我把分手時間拖到了保送後。
淦,我對他可真好。
出名單那天,我精心裝扮約段雲亭見面。
結果剛到酒吧街,就看見何穂然撲進他懷裡。
兩人逆光站著。
和諧,寧謐,像一對璧人。
好好好。
這虐戀還真被我談到了。
我站在不遠處,死死盯著何穗然手裡的巧克力,越看越礙眼。
「我等你很久了,還不過來!」
我酸溜溜地怒吼。
聲音很大,周圍有人駐足停下,不明所以地看著我。
段雲亭也回過頭,走到我面前。
見我怒氣衝衝,揚起手臂看了看表,以一種陳述語氣平靜地說:
「沒到約定的時間。」
意思是,我不該生氣嗎?
「我說等很久就是等很久了。」
我冷笑,揪著那點酸勁兒,撒謊找碴。
段雲亭愣了一瞬,很確定自己沒有記錯時間。
但微微低頭,鏡片下滑,擋住美眸中流動的光暈。
「我的錯。」
「知道錯了還不道歉?」我盛氣凌人。
「對不起……」今天的段雲亭乖順得讓人詫異,接過我手裡的包。
「就這?」我掃了眼街邊的商鋪,指著其中一個對他說,「請我喝奶茶。」
「好。」
雖然他收下了醫藥費,卻不肯接受我其他好處。
一杯奶茶,抵得上他兩天的伙食費。
我看著他走到奶茶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幣。
想點貴的,錢又不夠。
最後挑了杯價格適中的,卻被勢利眼店員嘲笑買不起別來。
煩死了,這小窮鬼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
氣憤和焦躁一下子湧上心頭。
我跑過去,拿出五百塊扔到店員頭上。
在他驚喜得無以復加時,抓過一杯奶茶,猛地潑向他。
「別讓我再看見你出現在這條街上。」
我拉著段雲亭,氣衝衝離開,把場面交給保鏢控制。
「楊檸……」
他叫了聲我的名字,低沉的嗓音在流動的霓虹下分外惑人。
等下,我明明是來分手的,怎麼還幫他出頭了?
我支支吾吾,嘴硬道:
「我……我說過,打狗也要看主人的。
「我隻是在維護自己的面子,不是要幫你。」
我強行解釋自己的行為。
段雲亭低頭看我,忽然笑了。
琥珀色的眸子下垂,像是容納了千言萬語:
「嗯,絕不是。」
我更鬱悶了。
明明是正確答案,為什麼語氣那麼像哄小孩?
「那邊還有家店,我再去給你買一杯好嗎?」
買什麼買?
再讓我潑人家一次嗎?
我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抱臂哼了聲:
「算了,窮鬼也隻能買到勾兌糖精。」
段雲亭的眸子似乎暗了一下,很快又被劉海遮擋,看不明晰。
蒼白俊美的臉微微壓低,喃喃道:
「三年。」
8
三個鬼啊?
我翻了個白眼,剛走兩步,又被什麼人叫住。
何穂然叉腰質問我,為她的心上人打抱不平。
「你居然罵段雲亭是你的狗?
「楊檸,你平時就是這麼對他的嗎?」
我和何穂然打小就不對付。
學人精、鴿子怪、愛搶婊……都是我給她取的外號。
要不是今天穿了高跟鞋,我高低把她打成旺仔小饅頭。
我冷臉懟她:「你管得著嗎?」
「你!」她急了,張開雙臂攔住我的去路,「我不許你把他當玩具。」
「段學霸你說,是不是楊檸強迫你了。」
「要是不願意,我馬上帶你走。」
我花錢了,強迫他怎麼了?
人家秋雅結婚,你擱這又唱又跳的。
癩蛤蟆!
我忍不了了。
剛要給她一個愛的撫摸,段雲亭扯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涼。
因常年住在半地下室不見陽光而蒼白的皮膚,遍布著橄欖色的青筋。
從容不迫的目光輕輕下落,掃過我,定格在何穂然臉上。
「我是自願的。」
真是自願的嗎?
他的語調太平靜,平靜得讓我以為,這麼說隻是怕我傷害何穂然。
可是憑什麼?他們才認識多久?
段雲亭憑什麼護著她?
何穂然又憑什麼為他出頭?
一股無名火燒得五髒六腑生疼。
我壓著怒意,讓何穂然快滾。
「你不可能是自願的!」
她依舊不依不饒,轉頭死盯著我:「楊檸,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我一反常態笑起來:
「更甚的你還沒見過呢。」
「我現在就要帶段雲亭去開房。」
「你報警啊。」
9
路上,我腦海裡全是何穂然撲過去抱他那一幕。
看見一路飆升的股票價格,更煩了。
吩咐司機把車停到酒店門口,刷開頂層套房,二話沒說,把段雲亭丟進浴室,惡狠狠道:
「洗不掉別人的味道不準出來!」
段雲亭不知道我為什麼又更生氣了,輕輕叫了我一聲。
看見他杵在浴室ṭůₘ門口沒動,我根本控制不住心底的怒火。
「怎麼,不願意洗?」
「還是說後悔了,想讓我幫你把她叫回來?」
我掏出手機,作勢翻找何穂然的號碼。
每劃一下,都恨不得打爛自己的嘴。
我很清楚。
Ťŭⁿ我在口是心非。
如果段雲亭真敢找何穂然,我一定當場把他大卸八塊。
就像曾經養過的那條狗一樣。
我站在家門口,用零食誘惑它出門,其實另一手藏ťű⁴著皮鞭。
隻要它敢走,就會馬上被我教導什麼是順從。
段雲亭也是一樣。
他們這種下等人,天生就該被我驅使奴役。
可不知為什麼,查找通訊錄那漫長的幾秒裡,我竟不爭氣地想哭。
明明這就是我要的虐戀呀。
又為什麼怕,他不會堅定地選擇我。
「不是不願意。」
段雲亭嘆息著,微涼的掌心連同手機一起包裹住,無奈中帶點委屈。
「沒有能換的衣服。」
一個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我有氣沒處撒,四處掃了一眼,最終定格在毛巾架上。
小指挑起雪白的浴巾,揚著尾音:「這不就是嗎?」
潮紅迅速蹿上耳梢,段雲亭不說話了。
我故意不去看他難為情的目光。
良久,磨砂玻璃後薄霧升騰,我才反應過來。
我在幹什麼?
我是來一腳踹開這個窮鬼的。
怎麼現在連澡都洗上了?
10
可人是我買的,不摸兩下豈不是很虧?
我這麼想著,腳步頓住。
等段雲亭出來,不顧他的阻攔,強硬地把手貼在他胸前。
因為營養不良,他的肌肉已經很薄,幾乎包裹不住堅硬的骨骼。
體溫也一直很低,第一次牽手,我還調侃他是具屍體。
而現在,被熱水衝刷過的皮膚泛著熱和紅。
滾燙的體溫沿著血管攀升,流進我的心口,把我變得和他一樣。
灼熱,濡湿。
我壞心眼地在各處遊走。
少年悶哼一聲,別過頭不看我,像在竭力控制著山雨欲來的情緒。
我卻被他臉上羞憤欲死的表情取悅,輕輕把手拿開。
段雲亭轉回頭,眸光破碎,不解。
我蹬掉高跟鞋,好整以暇地坐在梳妝臺上,輕踹了他腹肌一下:
「好狗狗,求我繼續。」
「楊檸……」
「我允許你叫我名字了嗎?」
我手下發狠,在他心口處重重擰了一下。
叫你拈花惹草!
叫你招蜂引蝶!
他深吸一口氣,眼尾通紅,困在茶色瞳仁裡的蟬異化成一頭兇獸。
恥辱吧?
那就對了。
我屏息以待,等著他奮起反抗,給我致命一擊。
為這場荒謬絕倫的虐戀畫上一個完滿的句號。
可是,沒有。
昏黃的壁燈下,段雲亭深吸一口氣,緩緩拉起我的手,放在被我擰紅的位置:
「這裡很痛,求您摸摸我好嗎?」
我愣了。
不明白明亮和汙濁怎麼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眼睛裡。
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
奇怪,為什麼每次都是我先敗下陣來?
「沒意思。」
想起今天約他出來的目的,我紅著臉甩開他的手,正色道:
「段雲亭,沒想到你竟然這樣沒有尊嚴。」
「本小姐不喜歡折斷脊梁的狗。」
「滾吧,你被放生了。」
面前的人呼吸微滯,一向波瀾不驚的臉孔出現寸寸裂隙。
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各取所需後,就該回到原本的軌道。
作為回報,我又開了張 30 萬的支票。
段雲亭原地站著,沒動,也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