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要出聲,卻聽見李逸慌忙說:
「柳大小姐真是折煞小生了,李某隻是羞愧,覺得自己不配大小姐青眼。」
柳墨塵輕輕笑著:
「也是,聽聞你和我玉兒妹妹即將定親,眼裡自然是裝不下別人的……」
李逸漲紅了臉,急急地辯白道:
「那都是母親的主意,李某本是不願意的。柳二小姐名聲在外,又曾經那樣對你,李某恨不得和她撇清一切關系,奈何勢單力薄,無力反抗父母,所以自覺無顏見大小姐,因此隻能遠遠看著……」
柳墨塵做出吃驚的樣子:
「這些渾話可不敢亂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讓你生了什麼不該生的心思。」
李逸不以為忤,反而眼露痴迷:
「這世間的男子,但凡長眼睛的,有誰不傾慕大小姐?隻是李某沒有那個資格罷了……」
我如同五雷轟頂,想起每次和李逸見面時,他都淡淡的,本以為他謙謙君子,行止有禮,原來竟然是因為厭惡我!
再聽他和柳墨塵說的那些肉麻的話,哪裡是什麼行止有禮,分明是未到動情處。
所有人,愛慕的都是柳墨塵!
我眼中酸澀難當,情不自禁後退一步,落枝細碎的斷裂聲引得柳墨塵抬頭。
當她看見面色蒼白的我遠遠站在院子門口,臉上沒有一絲驚慌或愧疚,隔著李逸,她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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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著去找母親,她得知後氣得臉都白了。
母親端莊溫柔,教養極好,從不以勢壓人,這些年柳墨塵雖對她不敬,她心中不滿,但卻從沒有用嫡母的名頭來壓制過這個庶長女。
但這一次母親是氣狠了,直接命身邊的嬤嬤把柳墨塵帶來問話。
她站在院子中央,昂著頭,連禮都不行一個:
「不知墨塵又犯了什麼錯,引得母親如此大動幹戈?」
母親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你可知李逸是何人?」
「誰不知道,是母親為妹妹千挑萬選的金龜婿。」
「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和他私下相會?」
柳墨塵挑眉:
「隻是碰到了而已,妹妹也太霸道了,即便是她的夫婿,連話都不許說了?況且,兩家還沒有過明路呢,就管得這樣寬!」
「你…」
母親氣急:
「明明是你們說出那樣恬不知恥的話來,還怪玉兒霸道?」
柳墨塵挑釁式地瞟了我一眼。
「我倒不知道是哪句話恬不知恥?」
「是李逸被逼無奈才要娶妹妹,還是他恨不得和妹妹撇清一切關系?」
「妹妹不討人喜歡,也能怪到我的頭上?」
柳墨塵是深知如何往人心口捅刀子的,她每說一句,我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母親氣得顫抖:
「明明是你言語輕佻,不知禮數,怎麼還敢顛倒黑白?」
忽聽門口一聲斷喝:
「伯母不要冤枉大小姐,全是李某一人的錯!」
李逸疾步走進院子,後面是黑著臉的兄長。
一進院門,李逸就急切地打量柳墨塵,好似生怕她受了什麼委屈。
兄長更是一把把柳墨塵護在身後,一臉警惕地看著我和母親。
「伯母,全是李逸一時昏了頭,行為孟浪了,不關大小姐的事……」
母親恨鐵不成鋼地拍著桌子:
」逸兒,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原本以為,你和玉兒青梅竹馬,感情自然與別人不同,所以才和你母親有了此意,原本你也是願意的,可如今你不僅傷了玉兒的心,到這個時候還在護著她……」
李逸的臉漲紅了,他嘟哝著:
」就是念在從小的份上,我才答應母親的……不然,誰會娶個這麼霸道的……」
見母親瞠目,他又一揖:
「伯母您放心,李某不是無信之人,既然答應了母親,以後必定會迎娶二小姐,你們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言語間的傲慢,仿佛迎娶我是對我天大的施舍。
我閉了閉眼睛,壓抑住內心的嘲諷和悲涼:
」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也要講求你情我願,今日玉塵便問一句,李公子是因為守信才要迎娶我,還是因為你知道姐姐根本看不上你?」
」你…「
李逸一下子被戳中了痛處,立刻抬頭瞪著我。
我冷笑一聲:
「要是今天姐姐說願意嫁給你,你還會如你剛才所說,依約娶我,和我共度一生嗎?」
李逸苦澀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柳墨塵:
「二小姐說什麼渾話,大小姐如何能看得上我……」
圍著柳墨塵的男人不是才華出眾,就是家世顯貴,李逸學問家世都不是最優秀的,自知比不過他人,就退而求其次。
我內心冰涼一片。
「姐姐不要的,才輪到我,我是什麼不堪的人嗎?」
「既然李公子如此委屈,不如婚約作罷,我柳玉塵不屑嫁給心裡裝著其他女子的男人。」
6.
「什麼……」李逸不妨我說出這些話來,驚訝地張大嘴巴。
連母親都變了臉色:
「玉兒,不可……」
兄長冷哼了幾聲:
「柳玉塵,你又耍什麼小姐脾氣,墨兒不過是偶遇李逸說了幾句話,就值得你又是拿人,又是退婚?
就你這樣刁蠻任性的女子,除了李逸,誰還會娶你?我勸你見好就收,別到最後後悔都沒地方哭!」
我從小就敬畏兄長,再加上母親常說我和兄長一母同胞,是最親的人,雖然他一直護著柳墨塵,厭惡我,但我隻有不解和傷心,卻從沒怨懟過他。
可今日,多年積累的怨氣再也憋不住了,我一步步走下臺階,直直地望著兄長的眼睛:
「人人都說我刁蠻任性,可我長在深閨,這樣的名聲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兄長喜歡誰,我管不了,可你不該因為自己的喜惡,就毀了自己親妹妹的一生,如今人人避我如蛇蠍,究竟是誰造成的!」
兄長被我逼問得連連後退,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一直隻會躲在母親身後抹眼淚的小姑娘,今日竟敢當面質問他,一時間竟語結:
」你…我…我沒有…」
我苦笑一聲:
「兄長的心還真不是一般的偏,明明是李逸朝三暮四,姐姐言行不當,你卻說是我刁蠻任性。」
「我問你,若是你的未婚妻子,背著你和別人互訴衷腸,那人還不制止,你如何想?難道也可以如此輕輕揭過?」
眼見兄長無言以對,柳墨塵連忙要出聲。
忽聽背後丫鬟婆子一陣驚呼:
「不好了,夫人暈過去了……」
7.
母親到底被氣病了。
也許是那日兄長被我質問得心虛,竟然沒有一力護著柳墨塵。
母親強硬了一回,一口咬定她頂撞忤逆嫡母,父親無法,隻能命柳墨塵禁足思過。
不過在房中關幾日,不痛不痒的,比起我和母親因此而遭受的痛苦,算什麼懲罰?
我自嘲地一笑,父親對柳墨塵的偏愛,還真不止一點。
隻是她這一禁足,便要錯過長公主舉辦的春日宴。
長公主酷愛詩文風雅,一年一度的春日宴定會遍請文人雅士,往年,這可是柳墨塵大出風頭的好機會。
而這次,相國府隻有我能赴宴。
我正在房裡梳妝,忽聽院裡一陣喧鬧,原來是柳墨塵不顧還在禁足,闖了進來。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她一進來就面帶嘲諷:
「我說平日隻會躲在母親背後哭的人那日為何咄咄逼人?」
從前她根本不屑親自出馬和我打交道,自然有人充當馬前卒。
可這次,連兄長都知道把母親氣得狠了,沒有人替她出頭,柳墨塵終於忍不住了。
我匪夷所思地看著她:
「難道是我讓你去撩撥李逸的?還是我讓李逸對你表白?」
當著身邊那麼多丫鬟婆子,柳墨塵又氣又羞:
「你以為冤枉羞辱我就可以得逞了嗎?這次的春日宴,我還非去不可了。」
她氣衝衝地扭頭就走。
這次,她既沒求父親,也沒有找兄長。
當她和太後幺子,當今聖上的胞弟一同出現在春日宴上時,眾人才知道,連冷心冷面小王爺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小王爺因是太後老來子,比聖上年幼許多,所以聖上和太後都格外寵愛,性情難免驕縱乖張,令人難以親近。
所以當他微笑著看柳墨塵對他施禮致謝時,眾人都驚呆了。
柳墨塵春風滿面,目光若有似無掃過全場,似乎非常享受眾人豔羨的眼光。
「墨塵何德何能,一點家務瑣事,也能勞動小王爺。」
「何德何能?」小王爺笑道,「柳姑娘謙虛了吧。」
「你的那句『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真是絕了,本王至今念來,都覺得齒頰留香。」
「你是本王平生所見最有才的女子,豈能被後宅瑣事所困?」
說著他斂了笑容,目光落在人群中的我身上,淡淡地說:
「至少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欺負的,有本王在,柳姑娘大可不管那些嫡庶的臭規矩,看誰敢碰你一根手指頭!」
眾人不禁咋舌,剛才還和顏悅色的,小王爺還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
他們都看著我,不約而同地往旁邊躲了躲,生怕也被小王爺遷怒。
我臉色煞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柳墨塵欣賞了許久,臉上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王爺算了,別為不相幹的人,壞了今日的興致!」
「好,就依你。」
小王爺攜柳墨塵先進了長公主的園子,眾人方松了口氣,也都跟隨魚貫而入。
我這才回了神,轉身想要跟上,卻被小王爺身邊的侍衛伸手擋住:
「柳二姑娘且慢,小王爺吩咐了,今日不想看見姑娘,您先請回吧。」
所有人都刷地看向我,有同情,有幸災樂禍。
「柳二姑娘這回完了,得罪了小王爺,也不必在京城的地界上混了。」
「天啊,太丟臉了,被小王爺當眾趕出去……」
我血液一下子全部湧上了腦袋,根本沒有聽清他們後面的話。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要無端遭受這樣的羞辱。
隻要柳墨塵出現的地方,無論我如何掩藏自己,都會被別人揪出來嘲笑譏諷,就連素不相識的小王爺,第一次見面就對我充滿厭惡。
我記不清自己是如何逃離眾人的,隻記得自己跌跌撞撞向外走去的時候,連個引路的人都沒有。
就這樣,我沒走出偌大的公主府,卻來到一個安靜的湖邊。
望著眼前的湖水,我神思恍惚地向前走了幾步,湖水打湿了衣衫也渾然不覺。
忽然被人一把攙住了胳膊:
「為了一個盜用別人詩詞的冒牌貨,姑娘你不值得這樣做!」
9.
宴席進行到一半,大家都起哄讓柳墨塵作詩一首。
長公主面帶微笑:
「柳姑娘的詩詞可是千金難換,不知今日又有什麼驚世駭俗的大作?」
坐在一旁的小王爺也噙著笑意望向柳墨塵:
「這有什麼難?柳姑娘,今日皇姐園中牡丹甚是嬌豔,不如以牡丹為題,吟詩一首?」
柳墨塵謙虛了幾句,便站起身來望著牡丹花踱了幾步。
眾人皆屏息等待,生怕喘氣聲大了驚擾大才女的思緒,熱鬧的場合一下子就安靜可聞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