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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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審案的時候發現牽扯柳相國府的大公子,便先派人悄悄知會了父親。


父親得知勃然大怒,他是文官清流,怎能和放印子錢這樣不堪的營生有任何關系。


他派人押來兄長,兄長初時還嘴硬,想一力承擔下來,可打理產業的掌櫃的怕死,一下子就供出了柳墨塵。


原來兄長從不過問生意的事,都是柳大小姐出面經營決策。


父親猶自不信,他心目中那個清高自傲,愛好風雅,才氣逼人的女兒,居然會去做這麼庸俗市侩的事。


可柳墨塵的反應卻給了他當頭一棒,她哭哭啼啼,說她隻是提了要求,具體都是掌櫃的經辦。


掌櫃的一攤手:


「大小姐逼著要回報最高的營生,那就隻有放印子錢了。」


父親兩眼一黑,差點沒栽過去,等緩過氣的時候,指著柳墨塵破口大罵:


「你一個堂堂相國府大小姐,還未出閣,就拋頭露面去做這等骯髒的營生,滿身銅臭,有辱斯文!為父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柳墨塵自小被父親捧著長大,哪裡受過這麼重的話,她眼中噙著淚,又做出那副不服氣的樣子:


「父親,我怎麼有辱斯文了?我就是想證明給你們看,女子也可以獨立自主,養活自己!」


這話聽著耳熟,這些天雁爽不知倒了多少驚世駭俗的觀念給我,難道說,她們的那個世界,當真男女是平等的?


可是……我心中冷笑,想要試圖說服父親,她可真是打錯了算盤。


果然,她不說這些還好,話一出口,父親上前扇了她一耳光:


「混賬!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天經地義!什麼獨立自主,你還要造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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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我是太寵著你了,把你慣得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起你去祠堂思過禁足,沒我的允許,不準走出半步!」


他扭頭對母親氣呼呼地說:


「你明日就請官媒來家裡,盡快相看親事,把她嫁出去!」


柳墨塵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她本以為父親待她與眾不同,沒想到一朝讓他丟了臉面,自己還是如同貨物一樣被隨意處置了。


她扭頭望向兄長求助,可父親暴怒,兄長早就自顧不暇,連看都不敢看她。


母親沉著臉,宣布收回兄長手中的產業,以後若有任何花銷,必須先呈報父親或母親批準方可。


母親痛心疾首地說:


「你雖是我唯一的兒子,但我卻不是你一人的嫡母,柳府上下這麼多嫡庶子女,都喚我一聲母親,我要公平待之。若是你身為嫡長子德行有虧,給柳家抹黑,那我隻能培養你的弟弟們,不能讓柳家門楣敗落在一人手上。」


言下之意,兒子呀,你要是以後再不聽你娘的話,我就換個兒子養。


父親聽了滿意地點頭,贊一聲母親有氣度和胸襟。


兄長卻傻了眼,這些年他仗著自己是母親唯一的兒子,處處要挾為難母親,讓她活得憋屈至極。


這些天我沒少給母親洗腦,勸她說,兄長如此不孝,以後也未必能夠依靠,現在不把他拿捏住了,那生兒子還不如生塊叉燒。


母親隻是善良心軟,卻並不愚蠢,這些年,她也被兄長傷透了心,一旦想通了,行事作風也就凌厲了起來。


不過略施手段,兄長手裡的產業就回到了母親手裡,他做夢也想不到,掌櫃的最終還是母親的人,從前任他和柳墨塵為所欲為,不過看在他是少主子的面上而已。


為了給衙門一個交待,父親當眾打了兄長板子,在他痊愈後直接送到與世隔絕的書院去讀書,美名其曰修身養性。


於是,兄長在痛失產業的同時,屁股還開了花,未來幾年都要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天天被古板的夫子教他如何做人。


13.


沒了兄長和父親的偏袒,柳墨塵老實了不少,安安靜靜在祠堂焚香抄書。


雁爽偷偷和我說:


「等著瞧吧,她肯定在憋什麼大招!『


經歷過這一切,我現在對這個小丫頭的話深信不疑。


就在母親替她相看了一門父親都十分滿意的親事時,小王爺忽然派人上門提親,說要納柳墨塵為側妃。


不得不說柳墨塵手段了得,她被關在祠堂裡,居然還能聯絡小王爺求助。


果然,父親一聽,雖然吃驚,但還是趕緊把柳墨塵放了出來,好吃好喝地供著。


小王爺的人,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這下,原本灰頭土臉的柳墨塵又支稜了起來,被放出來的第一日,她就跑到我的院子裡,圍著我轉了三圈:


「別以為沒了我,你就可以出頭了!麻雀就是麻雀,永遠變不成鳳凰!」


說完,她高傲地昂著頭出去了。


雁爽聽得眼裡冒火:


「一個騙子,哪來的優越感,簡直丟盡了我們穿越女的臉!」


我趕忙安撫她:


「你說,小王爺那麼高傲的人,為何會幫她?」


「當然是以為她有才華。」


「要是小王爺知道,柳墨塵的才華是假的,她一直在騙他,會如何?」


我倆對視一眼,同時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忙碌了這幾個月,是時候收網了。


14.


柳墨塵被放出來後,開始到處積極地走動。


隻不過現在她頂著王爺未婚側妃的名頭,她曾經的那些追捧者們為了避嫌,都躲得遠遠的,生怕惹得小王爺不快。


更有傾慕她許久的人大失所望,曾經自己心目中如同謫仙一般的人物,最後也委身權貴,好好的正頭夫人不做,卻要去給王爺作妾。


柳墨塵找不回曾經的風光,隻能轉而投向貴女的圈子。


有詩社同時邀請我們姐妹二人,這次,我沒有拒絕。


隻不過,當我獻上自己精心構思的詩句時,詩社裡女孩子面面相覷:


「姐姐這首固然不錯,可和春日宴上那十三首比起來……


姐姐可還做得出像那幾首一樣驚豔的詩句?」


我略顯慚愧地搖搖頭:


「那日落水後,我就像中了魔般,那些詩句就在我腦海裡不吐不快。


可如今,再也沒有那樣的靈感了。」


女孩子們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一旁的柳墨塵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她以為,我隻是機緣巧合知道了那十三首詩,其餘的一概不知。


看著她一臉精明算計,我知道,魚兒要上鉤了。


15.


沒幾日,京中有傳言,我在春日宴上做的十三首詩,是抄襲了姐姐柳墨塵的。


留言越傳越真,說那十三首本是姐姐闲來無事的習作,寫完後被她遺忘在桌面上,卻不知怎樣被我發現抄了去,各種細節傳得有鼻子有眼。


我原本名聲就不好,柳墨塵又早年就才名在外,大家越聽就覺得越合理,都說我那日的表現有違常理,現在想來明明就是抄了柳大才女的。


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都是同情柳墨塵,痛罵我恬不知恥的。


饒是知道這是一場布局,雁爽還是氣得頭頂冒煙:


「一個抄襲者還敢冤枉別人抄襲,活了兩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


我笑了笑:


「稍安勿躁,現在把她捧得越高,將來她跌得越重。那些東西,你都準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這次,我們讓這個冒牌貨永無翻身之日!」


長公主原本十分欣賞我那日的詩作,春日宴後,我雖拒絕了很多宴請和詩社的邀約,但獨獨去了幾次公主府。


陪她聊聊天,抄抄書。


留言甚囂塵上之時,長公主派人來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含淚回稟:


請公主幫忙安排,我會在眾人面前給大家一個交代。


那日,長公主府聚集了京城幾乎所有的文人雅士,名學大儒。


柳墨塵坐在小王爺身邊,眼睛紅紅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手中還握著幾張泛黃的紙箋,上面正是我那十三首詩。


長公主和我投緣,到如今也不願相信我抄襲了姐姐的詩作,她皺著眉問柳墨塵:


」既然是你寫的,當日為何不揭穿玉塵?偏要等到這許多日後。「


柳墨塵一改往日飛揚跳脫的神色,楚楚可憐地道:


「那日我一下子就聽出來了,可不願當眾揭發讓妹妹失了臉面,她從小就一直想超過我,已成執念,我想著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況且我若讓妹妹失了面子,嫡母會不開心的……「


她用帕子沾了沾眼角,一副忍辱負重的樣子。


「可這幾日,嫡母為了能保住妹妹以後的才名,命我再寫幾首交給她,我不願同流合汙,她就將我關在祠堂,不寫出來就不給飯吃,還用終身大事來威脅我……多虧小王爺愛重,不然,我不知會被嫡母嫁給什麼骯髒潑才……『


柳墨塵的這番唱念做打,讓她楚楚可憐、被逼無奈、弱小無助和母親強勢惡毒逼迫庶女的形象一下子就建立了起來。


原來,她的目標不僅是我,還要把母親也拖下水。


在座的人無不義憤填膺:


「我就說柳大小姐不是趨炎附勢之人,原來是被逼走投無路。『


「柳夫人欺人太甚,柳二姑娘厚顏無恥,如此惡毒,還真是嫡親母女呢。」


小王爺憐愛地握著柳墨塵的手:


「要不是我看墨兒神色不對,追問之下她才說出實情,所有人還都被蒙在鼓裡呢。」


他轉過頭神色冰冷地看著我:


「若不是皇姐執意要聽這欺世盜名之輩辯解,本王就直接問罪了。」


聽完這些話,長公主臉色也不太好:


「玉塵,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我望著眾人,靜靜地說:


「啟稟殿下,那些詩,的確不是玉塵所作!」


16.


一句話像冷水投進了熱油鍋,人群中都炸開了:


「她居然承認了,果真是抄襲的。」


柳墨塵不防我直接承認了,一時間竟愣在那裡。


長公主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柳玉塵你大膽。」


我連忙施禮:


「殿下息怒,那些詩不是我作的,更不是我姐姐柳墨塵所作!」


柳墨塵原本志在必得的臉變得驚慌起來。


小王爺不耐煩: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有證據嗎?本王這裡可有墨兒寫作的原稿,一看就是在你之前。」


就憑那幾張泛黃的紙箋?我心中冷笑:


「臣女手中定是有證據的,不然安敢央求長公主幫忙?」


「不過在那之前,請諸位再耐心聽我講一個故事。」


在所有人詫異的眼光中,我娓娓道來:


那日在公主府落水,我恍惚間看到一位白衣文人,他自稱是詩仙,掌管古往今來天下詩篇。


長公主舉行春日宴,無數文人雅士聚集,把他也吸引了來,我能看見他便是緣分,他願賜我十三首詩,借我之口,傳遞給眾人以探討和助興。


大家聽了都嗤笑不已,說我竟然想借鬼神之說蒙混過關。


我微微一笑,眼睛望向柳墨塵:


「其實那日詩仙本賜我十四首詩,可當我路過園子時,聽到姐姐正在吟誦其中一首,因此心中十分納悶,難道姐姐也遇到了詩仙?」


我這樣一說,眾人忽然想起,那日柳墨塵即興吟了半首,後半首是我對上來的,若是我抄襲她的,難道那首詩也是她提前寫好的?


柳墨塵察覺到事情不妙,可她不知道我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隻得聽下去。


「後來我感念詩仙,回府後焚香祭祀想和他再探討詩詞,可那夜詩仙託夢十分氣憤,說今日來了這邊,才發現有人抄襲剽竊了其他名家的詩作,據為己有,沽名釣譽,而且還抄襲不止一人。」


我眼光若有若無落在柳墨塵身上,她的額頭開始冒出冷汗。


所有人都聽出我意有所指,不約而同望向柳墨塵。


小王爺怒目而視:


「胡言亂語!」


「王爺說得是,我當時也是這麼和詩仙說的,他一氣之下,竟把那幾位的詩作全部都傳給了我,讓我自行判斷。」


玉塵花了月餘,才把夢中詩仙所傳詩句誊寫了下來,今日帶給諸位過目,在座都是詩詞大家,一定能夠幫玉塵判斷出,詩仙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說完我揚了揚手,下人抬上一個小箱子來,裡面裝著厚厚的幾疊書冊。


眾人伸著脖子,隻看到上面簪花小楷寫著:


《李太白全集》《杜工部詩集》《易安居士文集》《白氏文集》等等十餘本詩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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