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俞,你喝飲料嗎?」
「顧俞,你要不要士力架?」
岑飛白總是恰到好處地站在了我和江景舟中間。
我知道岑飛白想通過這種方式施法打斷我和江景舟。
但其實我樂得自在。
不知為何,江景舟在我身邊時,我就渾身不舒服。
但是岑飛白在我旁邊,我就覺得很放松,很安心。
我想,應該是岑飛白和我都是直男的緣故。
5
江景舟被岑飛白三番兩次打斷後,估計也有些心情不愉快。
後來幹脆死了心,再也不靠近我倆了。
岑飛白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依然雲淡風輕,面無表情。
可我莫名感覺,他心情似乎很好。
看到山路邊的野果,興致勃勃地去摘。
張旭贊賞地點點頭:「飛白,爬山這一路,就你最有活力。」
岑飛白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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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我年紀小吧。」
我眉頭微蹙。
大學剛開始那會,岑飛白最討厭別人說他年紀小了。
「雖然就兩三年的差距,但男生最寶貴的青春也就那麼幾年。小幾歲,可能活力和精力就多很多。你覺得呢,顧俞?」
岑飛白冷不丁地發問,直勾勾地盯著我。
「呃,你說得對吧。」岑飛白最近這是年齡焦慮了嗎?我隻能安慰:「年紀小好啊,有活力,性格活潑,還沒長出屍斑。」
岑飛白嘴角翹起了淡淡的弧度,小虎牙若隱若現。
之後仿佛是為了展示他的活力滿滿一樣,走山路時的岑飛白流連忘返,對所有事物都充滿好奇。
不知不覺,我們竟然被大部隊甩下了。
天色這時也轉入中午,烈日當空。
我額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胸前的 T 恤被汗水打湿了一塊,貼合在身上。
岑飛白瞥了一眼,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啞聲道:「我們找個陰涼的地方歇一歇吧。」
這時山路上就我們兩個人,追上大部隊似乎也希望渺茫。
我同意岑飛白,於是找了條樹木蔥茏的小徑走了進去。
小徑盡頭有個亭子,剛好可以坐下,喝了些水,吃了些東西,補充一些體力。
大約真的是累了,我和岑飛白癱在椅子上,合上眼睛閉目養神。
等醒來的時候,一看都已經下午六點了!
此刻密林幽靜,天幕隱約變暗,有天色將晚的徵兆。
我和岑飛白對視一眼,迅速回到正路,加快腳步爬山,然而還是抵不過太陽落山的速度。
四周寂靜無聲,山路幽寂,空無一人,到處黑黢黢的。
我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岑飛白這家伙,好像不說話了。
我借著很淡很淡的天光從側面去看他,忽然發現他的臉色有些難看,豆大的汗珠從臉頰側面落下。他呼吸粗重,胸口起伏不定。
剛才上山路上,也不見岑飛白這副模樣,絕對不是累的。
「你是不是怕黑?」我不確定地問。
岑飛白很深很深地看了我一眼,嘴唇翕動,臉色發白。
我沒有多想,迅速牽起了岑飛白的手腕。
小時候,當妹妹怕黑的時候,她就會死死地牽住我的手,不肯放開。
我拉著岑飛白,揉揉他的頭:「別怕,有我在呢。」
岑飛白仿佛安定了些,看著我,擠出一個笑容。
就這樣,他一言不發,而我始終拽著他的手腕,我們行走在黑暗的山路中。
甚至不知何時……變成了十指相扣。
等終於看到不遠處朦朧的路燈光時,我喜上眉梢:「飛白,到終點了,不用怕了。」
越走越快,終於快到山腳,我看到了張旭的身影。
雙手一揮:「張旭!」
張旭焦急等待的神情消失,如重石落地般放了心。
6
「你們倆怎麼回事?搞得我急死了!」
張旭的關心溢於言表,我隻能連聲抱歉。
「中間休息了一會兒,耽誤太久了!」
「行,又不關心你,」張旭氣笑了,往我肩頭一捶,「飛白,你沒事吧!我記得你有黑暗恐懼症,天黑的時候還在山上,沒事吧?」
我飛快地瞥了一眼岑飛白,他果然有恐懼症。
岑飛白眼神淡淡,面色如常:「我沒事。」
「行,沒事就行,」張旭松了口氣,「你是我們中年紀最小的,我一直把你當弟弟看,下山的時候累嗎?走的時間這麼長,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消。」
岑飛白的視線在我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下一刻又轉移到了我的手上。
他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縮,低聲道:「沒呢,時間過得很快。」
「行吧行吧。我們趕快回學校吧!我還得和江景舟打個電話呢,他都急瘋了。」
岑飛白嘴角浮起一個很淡的笑容,似乎還有些略微的嘲諷,狀若無意地說。
「說起來是急瘋了,但是都沒等在這裡呢。」
他語調裡的不懷好意太過明顯,以至於粗神經的張旭都感覺到了,連忙擺擺手。
「沒呢,據說江景舟是有一大堆新鮮鮮花到了,冷鏈必須本人籤收,所以他不得不趕回去,也是無可奈何嘛。」
「江景舟買鮮花?」岑飛白的眉頭皺起來。
「對啊,江景舟這周末有生日派對啊,據說他買了兩三千朵紅玫瑰!」
張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興奮起來:「紅玫瑰啊,告白,肯定是!我敢打賭,江景舟肯定要和人告白,所以才這麼急,不能讓鮮花壞了。」
張旭撓撓頭:「就是不知道江景舟喜歡誰。他這次的空窗期都五個多月了……」
我連忙打斷:「周末江景舟的生日宴,他邀請了哪些人?是不是全班都要去?」
張旭撇撇嘴,嘟嘟囔囔:「那你也太看得起全班了。江景舟表面上和和氣氣,其實骨子裡還是有點驕傲的。咱宿舍,他不就隻叫了你一個人嗎?」
「別的宿舍還叫了誰?」
「別的宿舍也沒聽說啊!我現在就知道顧俞你收到了邀請,畢竟江景舟那個紙質邀請函做得特別好看,我印象很深。」
張旭越說,岑飛白的臉色越沉。
我心叫不好。如果隻有我一個人,那許苒的計劃怎麼開展呢?
「沒事,我直接問江景舟,問我能不能叫你們幾個朋友一起玩。」
張旭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
我遲疑地問岑飛白:「你想和我一起去嗎?」
「飛白當然想去了啊,你沒看出他急死了,就等著你問出這句話嘛?」張旭大大咧咧地說。
我不知道張旭從哪裡看出來的,隻注意到岑飛白的耳朵尖一下子紅了。
張旭這家伙真有破譯岑飛白面癱臉的能力啊。
「今天飛白可高興了呢,這是我見過飛白最開心的一天!」
張旭老神在在。
「看到你倆關系這麼好,我也就放心了。」
7
江景舟的生日派對在周日的晚上。
今天岑飛白很奇怪,不僅起床早,還一直在換衣服。
翻來覆去換了好幾套,好似都不太滿意,中途甚至還去了趟商場,提著大包小包回來。
「飛白,你緊張啥?你長恁好看,穿啥衣服都是衣架子!」
張旭直率道。
岑飛白臉色一僵。
我看向那張面癱臉,內心再一次感嘆張旭這岑飛白臉色翻譯器的神奇。
這張臉永遠這個淡淡的表情,哪裡看得出來緊張了?
總之岑飛白千挑萬選之後,穿得很清爽,也很青春,幹淨又好看。
岑飛白在那條帖子裡寫,我是開朗校草那一掛的,其實岑飛白這家伙長得也真不賴。
實話實說,大學第一天我主動搭訕,也是因為岑飛白這家伙長得實在賞心悅目。
我是顏狗,我承認。
晚上當岑飛白和我一起走進江景舟定的包廂時,我甚至有一種詭異的得意。
這家伙這麼帥,還一直跟我走在一塊,臉上感覺倍有面子。
生日派對的基本流程都差不多,江景舟再如何花心思,都翻不出花來。
全場圍著大圓桌,祝福著江景舟生日快樂。
但在切蛋糕時,意外還真的發生了。
燈光突然熄滅,包房內一片黑暗。
我感覺到身側的岑飛白一瞬間僵硬,下意識地牽住他的手腕——一回生二回熟,還真是誠不我欺。
可這一回岑飛白卻極快地松開,但下一秒——
他以十指相扣回應我。
掌心交疊,我能感覺到岑飛白溫暖的手心,我的大腦突然有些空白。
一片黑暗中,我竟好似能聽見自己心髒的怦怦跳聲。
黑暗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下一刻——
一道光直直地從頂上打下來,照耀在華麗的生日蛋糕上。
江景舟身側也亮起了光,把他襯得宛若燈光裡走出來的一樣。
他背後,一整面玫瑰花牆綻放,紅得熱烈又嬌豔。
「這一年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是我人生中非常特別的一年。
「不是因為這一年發生了什麼,而是這一年我遇到了一個特別的人。」
江景舟本坐在我正對面,此刻剛好能直直地看著我。
我感覺桌下我和岑飛白牽著的手突然被攥緊。
「我不是什麼好人,感情上也很少純粹。可是遇到他之後,我才發現,原來不是我不是個專一的人,而是我過去沒有和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過。」
江景舟的目光毫不掩飾,眼神熾熱又誠懇。
「其實我很想光明正大地走在你身邊,不僅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以戀人的身份。」
岑飛白死死地盯著江景舟,手無意識地幾乎要掐痛我。
「我知道世俗的眼光不太容忍,但我想告訴你,隻要你答應,我願意幫你遮擋一切風雨。
「所以,顧——」就在江景舟幾乎要喊出我名字的那一刻,岑飛白突然用力地攥住我的手,從桌布下提起,我們十指相扣的模樣幾乎要被所有人看到。
可是這並沒有發生,動作生生被打斷,停在桌面下方幾釐米的位置。
因為大家的目光全部被黑暗房間內,突然被打開的大門吸引了。
許苒扎著丸子頭,模樣青春靚麗,背後是肆無忌憚的亮堂光線。
她衝著我笑嘻嘻,聲音甜美極了。
「顧俞——我的男朋友大人,你還要我等你多久呀!」
8
許苒刻意咬重了「男朋友」三個字,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下一秒她才如夢方醒,仿佛後知後覺般意識到這個場景的不對勁——
一拍腦門:「不好意思嗷,我太心急啦!顧俞說好晚上要陪我去散步噠。今天江景舟生日,祝你生日快樂啦,江景舟,你快點放我男朋友自由哦!」
許苒甜甜地衝江景舟笑。
「哇塞,江景舟,你背後的玫瑰花牆也太浪漫了吧!聽別人說你今天要表白欸,是向在場的哪一位啊?」
許苒一臉無辜,蹦蹦跳跳地走進來,站在我的椅子後,親昵地將下巴窩在我的肩頭。
嘰嘰喳喳道:「真可惡啊,我和你談戀愛的時候都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欸,你真的對這個人好認真喔!」
許苒越說,笑得越真誠,越大聲。
而整個屋內,除了她一個人的聲音,一片寂靜。
江景舟的身子微微顫抖。
「你們……是情侶?」
「是呀是呀,雖然你是我前男友,但是也沒人規定,不能從你朋友中找現男友吧?」
許苒純良地說:「顧俞這麼好,我喜歡他不是很正常的嗎?」
下一秒,許苒當著所有人的面,吧唧一口親在我額角上。
江景舟忽然低低笑出聲。
笑聲中無限自嘲。
「呵,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
他很慢很慢地說,有些踉踉跄跄地往後退幾步,身形仿佛再也無法支撐。
「行吧,大家都吃完飯了吧,走了。」
他撂下一句話,切蛋糕的刀子隨意地丟進那個華麗的蛋糕中,砸進奶油裡。
江景舟直接甩頭就離開,經過我的時候,我隱約見到他面上閃爍的淚光。
他離開的那個位置,背後的燈依然亮著。
但沒了人影的遮擋,有些刺眼,又有些空洞。
飯桌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沉默地離開了。
張旭也帶著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看我,又看看許苒。
許苒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還朝張旭眨了眨眼。
而不知什麼時候,我的右手好像自由了。
我指尖微顫。
岑飛白用力握它時的痛覺還在皮膚裡未消散。
他依然還坐在我旁邊。
他穿著白天精挑細選的衣服,依然那麼熨帖,那麼好看。
他身前的紅酒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空了。
許苒皺皺眉:「岑飛白,你要和張旭一塊回宿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