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等張少質回來,還得一通鬧呢。
果然,張少質來的時候,一臉怒意。
看來霜兒又添油加醋地說了不少。
沒等他開口質問,我便咳了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張少質天大的火,也發不出來了。
梅若給我遞過來一杯茶,我接過潤潤嗓子才好了許多。
張少質這才開口:「今日霜兒說你在中貴人面前給她難看,是怎麼回事?」
他語氣中的質問,讓我心頭當即火起。
不過這怒火,還是被我慢慢壓了下去。
「夫君,你可知道,我不給她難看,到時候給你難看的就是陛下了。」
我知道我這一句話的分量,張少質臉色瞬間一變。
「你怎如此危言聳聽?」
我看著他:「夫君,你且聽為妻說完,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危言聳聽了。」
「皇後娘娘三日後宴請諸位大臣家眷,我病了,正打算給中貴人說明,謝恩不去的,結果霜兒闖進來直說替我去。」
我臉色一沉,盯著張少質。
「中貴人當時臉色就沉了下來,連茶杯都摔碎了,直說張府沒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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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霜兒ẗūₔ此舉可不是下皇後娘娘的臉面?到時候娘娘追責,自然是問我的罪,陛下追責,自然是問夫君你的罪。」
張少質徹底沒了言語。
我又咳了兩聲,緩和了臉色。
「皇後娘娘宴請,本以夫君的官職,是不會請為妻去的。也不過是看在我父親的份上才來請我,可我終究是嫁出去的女兒。」
我拉過張少質的手。
「你我夫妻才是一體。」
張少質看著我,默默地拍了拍我的手。
我知道自己這番話說動了他。
「夫君,我知曉你喜歡她,可你當真不能再縱著她了,至少讓她學學規矩,畢竟這京城遍地勳貴,萬一得罪了哪個,那就不好了。」
我話鋒一轉,「不過夫君也莫要太擔心了,我已經打點好中貴人了,他應當不會在皇後娘娘面前多說什麼的。」
我言辭懇切,說了很多。
張少質的一腔怒火,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12
我借著此事請來了一位遠房姨母,專門來教霜兒規矩。
這位姨母年輕的時候在宮裡做過女官,出宮後,是我外祖母給她保了一樁婚事。
所以和我們兩家關系一直不錯。
她看我一臉病容,我都不用張嘴說什麼,她就明白了。
她喝著茶,嘴角淡笑著看著張少質。
「張府真是稀奇,給妾室請人教規矩。」
張少質看向我,一臉不悅。
我蹙起眉咳嗽兩聲,讓姨母先去休息。
「夫君,這位是宮中女官,莫說官宦人家的規矩,就是宮中的規矩也是清楚的,我請她還是動了我外祖母的面子。」
「可是......」
「我知道夫君一定怪我陣仗太大,可是夫君,我這又病著......」
說罷我一臉愁容地看向他。
「夫君,為妻跟你說句心裡話,我雖為正室,霜兒雖為妾室,可又有什麼分別呢?我如何能教她。」
張少質的神色莫名有些尷尬。
他自己將霜兒捧得那麼高,如今還想指望我去教?
就不怕家宅不寧?
13
妹妹正式入宮的前一日,我回了一趟侯府。
父親將我叫了過去。
「最近如何?」
我恭敬地淺笑著答:「謝父親掛念,如今好多了。」
他摸了摸胡子點點頭。
「從前是我寵壞了你,你需知,夫為妻綱,以後要好生侍奉夫君,不可再鬧了。」
我咬咬嘴唇,口中還是說:「女兒知道了。」
眼前的父親,愈發陌生了。
父親遞給我一封信:「你自己看。」
我打開,信上是張少質的所有過往。
張少質沒高中之前,他和霜兒指腹為婚,兩家一直很熱絡。
張少質母親去世的時候,還是霜兒爹娘幫忙操辦的喪事。
怪不得霜兒一直憤憤不平。
原來她本該是張少質的正妻。
既然如此,又何苦來招惹我。
後來張少質高中,又覺得霜兒家世低微,向父親求娶了我。
手中的紙明明薄薄的一張,沒有什麼味道,可我越看越覺得惡心。
張少質既想要高官厚祿,平步青雲,又想要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著實惡心!
我壓著自己的情緒,折好信。
「女兒勞父親費心了。」
父親點點頭:「如今事已至此,你好自為之吧。」
14
我告別了父親出了侯府,坐在馬車裡一陣反胃。
這日子,鈍刀子割肉,好難消受。
這張府可恨的不止霜兒,還有張少質!
路過藥鋪的時候,我掀開馬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
藥鋪門口來來往往的人不少。
有一對小夫妻,男的小心翼翼地攙著女的,走出了藥店。
那女人小腹高高隆起,看起來月份已經不小了。
兩人衣著不是很好,但臉上的笑容,卻讓人羨慕。
平民百姓之家,雖然茅檐草舍,粗茶淡飯,可若是夫妻和睦,姻緣美滿,也是不枉此生。
眼下綾羅綢緞,錦衣玉食,可是夫妻不睦,家宅不寧,也是枉然吶!
小夫妻二人慢慢遠去,直到消失在我眼前。
我放下簾子,忍不住地嘆息。
想起那日洞房內,喜婆未撒完的花生桂圓。
心裡卻暗自做了一個決定。
15
霜兒被姨母磋磨了一段時間,安分了不少。
這幾日我咳嗽好了很多,但還是斷斷續續的。
我跟梅若說起那日我在馬車上的決定的時候,她竟然哭了。
「哭什麼?」
「夫人,您何必如此自苦!」
我笑著搖搖頭:「我不是自苦,隻是我想清楚了。」
入冬了,窗外慢慢飄起了雪花。
梅若要將窗戶關上,我攔住了她。
「開著吧」
沒一會兒,漫天的雪花蓋住了院落中的一切事物。
「梅若你看,這才叫白茫茫一片真幹淨,我日後的路已然如此,可是我還是有能自己決定的事。」
幼從父、嫁從夫、夫死從子。
我不過就是一個擺件,任由旁人撥弄。
三從四德,什麼三從,什麼四德!
我偏偏不從。
張少質,他不配我給他生孩子。
「過幾日我們去莊子上。」
三日後,我借口說去莊子上核賬,出了張府。
這莊子是我的陪嫁,莊子上的人也都是我的人,方便我行事。
我接過梅若端來的避子藥,她臉色煞白。
「夫人,女子七出,首要就是無子......」
我苦笑一聲,喝了下去。
倘若我有選擇,我也不至於如此。
可我無法求去,求去後又無立身之本。
來來回回,不過還是要嫁人的,難保不是另一段孽緣。
既如此,索性不要孩子,省得我日後心慈手軟。
在莊子上,我喝下了一碗又一碗避子藥。
幾日後,梅若請來了給我開藥方的大夫。
那大夫不敢看我,把脈的手也不停顫抖。
「如何?」
「夫人傷了身體,隻怕難再受孕。」
我默默地點點頭。
「很好,此事就我們三人知曉,若是日後傳出半句風言風語,我就當是你說出去的。」
那大夫嚇得立刻跪在了地上,「夫人放心,我知曉的,決不會傳出的!」
我抬抬手,「梅若,重賞!」
梅若遞給那大夫一張銀票,那大夫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接了過去。
梅若送走了大夫,我才閉上了眼。
我身心疲累至極,隻想好好睡一覺。
將手搭在自己的小腹,沒一會兒我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後悔嗎?
並不!
倘若我真和張少質有了個孩子,我定會心慈手軟。
我要好好記得此時此刻的恨與怨,日後好送他二人上路。
16
我從莊子上回去之後,就聽聞張少質說霜兒懷孕了,已經有三個月了。
我看著張少質喜上眉梢的樣子,也笑了笑。
Ţų⁹「那要好ţṻ₆好照應著,日後叫府上的大夫常去請脈,確保母子平安。」
聽聞我這話,張少質拉起我的手,深情款款地看著我。
「楓兒,你當真是變了很多,這是為夫的福分。」
我笑著抽出手「從前是我太任性了」。
霜兒在自己的院子中養著胎,總算不來我眼前礙眼了。
我也能得幾分清淨。
到來年七月的時候,霜兒臨盆了。
是個男孩。
張少質抱著他兒子,笑得合不攏嘴。
產床上的霜兒,一臉疲憊,眼帶笑意地看著張少質。
那雙眸中,分明是深情。
這屋子,我倒是多餘的了。
從小我就不喜歡吃虧,如今也是。
隻是少不得按捺自己的性子,裝作大度良善。
且讓他二人好好過一段時間。
17
宮裡傳來消息,妹妹有孕了。
不久,妹妹就得了一女。
次年,妹妹又得了一對雙胞胎。
妹妹接連有孕,位分也一升再升。
等雙胞胎出世,皇帝將她直接封為貴妃。
寧遠侯府一時風光無二。
可是自古登高跌重。
面對顯赫世家,常人都是恭維巴結,可也總有Ṭű̂⁻一些人看不慣。
諫議院的御史上書參了我父親一本。
說我父親縱容族中之人橫行霸道,欺男霸女。
張少質夾在文臣和我父親之間,有些兩頭為難。
好在皇帝沒說什麼,將彈劾的折子壓了下去。
後來我和母親進宮去看雙生子的時候,妹妹悄悄地給我遞了一個信。
宮牆內眼線太多,有些事,不敢開口言明。
我出了宮才打開了妹妹悄悄塞給我的信。
上面隻有幾個字「天恩浩蕩,終有盡時。」
幾個字看得我與母親頗有些心驚。
看來皇帝對父親已經有所不滿。
我將母親送回侯府後,自己坐著馬車往張府走。
心裡暗自盤算。
18
我進府門的時候,從大門裡走出一群人,張少質挨個相送。
我從角門進去,問一旁的小廝:「那些都是什麼人?」
小廝笑著回答:「回夫人的話,是老爺的同僚。」
張少質的同僚,看來都是一些文人了。
傍晚,我去了張少質的書房一趟,他見我進來,神色有些不愉。
「怎麼也不讓人通傳一聲?」
我沒理他的不愉,徑直坐了下來。
「我有些話要跟夫君講。」
他點點頭,是讓我講的意思了。
「最近是不是有人彈劾我父親?」
張少質看著我,有些意外我問這個。
「是」
我了然地點點頭「侯府家大業大,旁支龐雜,保不齊就出了幾個禍害。」
張少質沒回我話,我繼續自顧自地說。
「夫君,打算如何?」
「我能如何,你父親畢竟是我嶽父,我還能跟著那些文臣一起參你父親不成。」
我笑笑「夫君領朝廷俸祿,為天家做事,委實不該考慮這些私情。」
張少質微微一愣,神色有些遊移不定地看向我「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慢慢站起身「我雖為寧遠侯府的女兒,可我先是張家的媳婦,夫君不必顧及我。該如何就如何!」
他也隨著我站了起來「你當真?」
我堅定地看向他「自然當真。」
19
沒幾日,張少質就和他的同僚一起參了我父親一本。
羅列了好幾條罪狀。
我父親氣得差點當場暈厥。
我聽聞後回了一趟侯府。
我父親躺在床上,臉色不好,看見我似乎更不好了。
「你那夫君,就是一個白眼狼!」
我接過丫鬟手中的茶盞。
「父親不必生氣,可聽女兒一句勸。」
我看向周圍服侍的丫鬟,父親明白了我的意思,讓人都退了下去。
他坐起身「你要講什麼?」
「父親,母親將貴妃娘娘所寫的話告訴你了吧。」
父親冷哼一聲。
「父親,娘娘說得對,天恩浩蕩,終有盡時。父親可要為侯府好生盤算。」
我試探著將茶盞遞給父親,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茶盞,還是接了過去。
「父親,你和母親就隻有我和娘娘兩個女兒,如今我和娘娘都出閣了,家中也沒個兒子繼承,父親沒想著在族中找幾個優秀的子侄嗎?」
父親喝了一口茶「不用你說,我自然心中有數。」
「父親,近幾日聽聞族中之人有欺男霸女之事,諫議院有人為此彈劾父親。父親不如借著此病,急流勇退,抽出時間好好教養子侄,親自收拾族中的那些腌臜事,也好保全侯府長久的榮華。」
父親的臉色放緩了些「近來,我也有此意,隻是......」
「父親,假使子侄有一兩個爭氣的,還怕沒再東山再起的時候?」
父親默默地放下茶杯,嘆息一聲。
「容我好好想想。」
我臨走時他叫住了我。
「你當真長大不少。」
我彎起嘴角笑笑「女兒總不能一直活在父親母親的庇護中,長不大吧?」
20
父親病好後自請降職,隻在兵部留了一個闲職。
寧遠侯府這一場風波才慢慢平息。
父親在家中開設了學堂,專門請了先生教導。
笑容倒是比之前在朝堂上多了些。
張少質大義滅親,參了自己的嶽父,得了皇帝青眼,升了職。
年紀輕輕位居五品。
我趁此機會,找了一處好宅子,搬了過去。
張少質年少家貧,他的那些俸祿都不夠買這宅子的十分之一。
他開始並不願意,骨氣得很,說是不願意用我的嫁妝。
我笑著,說著夫婦一體的話。
從前張府的開銷,不也是我來出麼?
他除了俸祿,即無良田又無商鋪,如何能撐得起這麼大的家業?
我好說歹說,到底他還是同意了。
搬家時我去看了一趟霜兒。
她正抱著自己的兒子哄著。
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家伙,睡得正熟。
養得不錯,算算也快三歲了,這麼大了,能離開母親了。
趁著搬家,我順帶手採買了很多丫鬟僕役,整個張府徹底地被我控制在了掌心。
21
就在丫鬟收拾霜兒的房間的時候,出了一檔子事。
那小丫鬟從霜兒的床鋪深處翻出了一隻白色的布娃娃,上面寫著我的生辰八字,還扎著十幾枚銀針。
霜兒看到這布娃娃的時候,神色終於開始驚慌了。
張少質怒氣上湧,巴掌打下去,在霜兒臉頰邊停下了。
他到底沒忍心打。
我沒說話,坐在了正堂上,招手讓乳母抱走孩子。
「漢室曾有巫蠱之禍,牽連數萬人,想不到我們張家也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張少質怒極,斥責了半天霜兒,可並沒有說如何發落。
我見狀開口道:「夫君,莫急。」
我看向霜兒:「霜兒,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