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睜開眼後,才發現謝靈將我抱在了懷裡。
身旁是一座古戲臺,我才瞥了一眼,他就把頭擱在了我頭上。
「等出去了,請你看一百場。」
他周身的氣息清淡好聞,一時不禁讓人想起盛夏的陽光。
我忍不住反手抱住了他的腰。
盔甲冰涼,可他落在我耳邊的呼吸溫熱。
「我先帶你走。」
等等,盔甲?
面前的謝靈一襲戎裝,那股子學生氣少了,同樣俊美的面容上多了幾分殺伐矜貴。
一個攻略對象還有古今兩套皮膚。
這遊戲我真的會氪爆。
「來人吶!別讓祭新娘跑了!」
我正沉浸在你儂我儂的氣氛中,不合時宜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一群戴著傀儡面具,手持武器的村民將我們團團圍住。
「冥尊的新娘可不是閣下能動的。」
「在下奉勸一句,不要不識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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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控制不了身體了。
感覺一入畫,就好像困在了另一具皮囊裡。
此刻的情緒。
謝靈摟緊我的腰,眼神凌厲:
「沒人可以搶走她。」
他揮劍的手一刻不停,面具人紛紛後退,可又前赴後繼上前。
身為將軍的謝靈再強,畢竟是一個人,難以以一擋百。
我們一路退到了桃花林裡,可白霧繚繞,就好像遇上了鬼打牆,怎麼都出不去。
最後,我和謝靈雙雙站在了懸崖邊。
陽光落在謝靈的盔甲上,微微反光。
我的心口發燙,即使身後是不見底的懸崖,也沒有半分慌張。
他轉臉望我,臉上都是血,可還是那麼好看。
被逼下懸崖前,他扔下劍,摸著我的頭笑了。
他說:「別怕。」
不怕,我怎麼會怕呢?
有我的小將軍在,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風吹起羅裙,我向懸崖走去,卻被人生生扯住了手。
皮肉近乎被扯裂,可半點比不上目睹謝靈墜落的痛。
我的世界忽然一片漆黑。
8
醒來的時候,我居然躺在最開始的喜房裡。
不會吧,難道是任務失敗刷新了?
我想動,卻發現自己正整整齊齊躺在婚床上。
明明沒有被繩子五花大綁,我的身體卻怎麼也動不了。
冰涼絲滑的發絲落在我的臉上,我抬起眼,落入一雙深潭似的紅瞳。
鬼壓床,合理了。
畢竟,厲鬼就在我身邊。
「你可知本尊等了你多久?」
他拿著一柄匕首,劃過我的額頭,側臉,最後貼在我的頸邊。
剛才躲村民追殺的時候,依稀聽到祭品要生祭,難道是要被活著吃掉的意思?
居然見到活著的病嬌了。
我望著面前白玉似的臉,感覺胸口好像也被發絲撩過,痒痒的。
雖然在現實裡被病嬌看上不是啥好事,但這裡是遊戲啊。
難道一個乙遊還能真讓玩家死了不成?
美人身上清冽的冷香撲鼻,我與他的紅衣交疊:
「還沒問過尊駕姓名。」
他怕是沒見過刀架在脖子上,還這樣大膽的人,動作一下頓住了。
那雙瞳孔中一直湧動著的渴求褪去了些:
「好久沒人問這個問題了。」
他摸著我的臉,眼神變得有些飄忽:
「上回這麼問的人,給本尊下了血咒,將我困在此地永世不得超生。」
我幾乎都想蹭蹭他的手,忽然感覺脖子上一涼。
尖銳的疼痛感傳來,匕首劃破了我的皮肉:
「反正你也要死了,告訴你也無妨。本尊名為閻離。」
紅衣的冥尊居高臨下,一雙紅瞳在夜色裡美得妖冶:
「這詛咒,就用你的血來洗清吧。」
9
出大問題了。
穿進恐怖遊戲,把要殺你的鬼當成戀愛對象是什麼體驗?
……瀕死體驗。
我望著眼前白發美人,一時希望我隻是在妄想。
乙女遊戲失敗,大不了沒什麼福利,不能摸胸,約會,鎖喉 Play。
恐怖遊戲失敗是會咽氣的。
眼看血就要落到匕首上,我福至心靈,用力掙扎了一下。
三兩滴血珠飛濺起來,剛落到他身上的幾滴血迅速泛出金光,一下就沒入了那慘白的肌膚裡。
果然和之前一樣,我的血對他有奇效。
閻離整個人都被封印在了原地。
「沒事拿刀做什麼?」
現在攻守調轉,換成我居高臨下看著閻離。
我捧起他的臉,不忘撫過那略顯蒼白的嘴唇。
「明明是成親夜,打打殺殺的,多煞風景。」
「你說是不是……相公?」
呵!玩遊戲講究的不就是個心態嗎?
隻要心態勇,一樣抱著厲鬼叫老公!
那雙風情萬種的紅瞳依然瞪著我。
我也不慌,好整以暇地開始包扎脖子上的傷口,持續嘴炮:
「是我不對,剛才不該故意用血傷你。
「但你也得想想,你這樣一言不合就衝我撒氣,還要拿我生祭,我能怎麼辦?
「冤有頭債有主,那個給你下血咒封印的人是誰,我幫你解決。」
閻離冷笑一聲,昂起頭,脖頸拉出纖瘦修長的弧度,像垂死的鶴,至死不低頭:
「下咒的人,不就是你嗎?」
10
燭光將閻離的身影拉得很長:「當年我家不該逼你嫁給我衝喜,還逼死了謝將軍。你要殺我,天經地義。
「可你殺了我,還要給我下的血咒,讓我永生不能入輪回。
「這本就是你欠我的。」
謝靈和黎尋踹開門衝了進來,謝靈的身上居然冒著森森黑氣。
閻離的嘴角露出了陰冷的笑:
「原來村中的煞鬼就是你啊,小謝將軍。
「你對本尊的妻子還真是深情,都快死了,都還要唱這出英雄救美。」
黑氣中,謝靈身上浮現了生前的盔甲。
他看到我受傷滲血的脖頸,忽然之間煞氣大盛。
「閻離,你該死。」
戴著面具的村民不知從哪又鑽了出來,看到鬼化的謝靈紛紛驚呼。
「煞將軍!」
「快!保護冥尊!」
謝靈抽出劍,飛身而起,別殺還不忘邊囑咐我:
「冥尊有千年修為,我隻能擋住片刻。你快跟著黎尋出去。」
猝不及防就開團,我也蒙了。
「不行,那你怎麼辦?」
「傻瓜,我可是煞鬼啊。」
明明穿行在血海中,謝靈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絲無奈的笑:
「哪裡還能出得去呢?」
11
憑著黎尋的身手,我們順利出了葬宮。
卻在村口被陣法攔住了。
「這裡出不去,得想別的辦法。」
我看了眼黎尋,方才一直躁動的心,一下安靜了許多。
同樣是讓人心安的存在,謝靈像光,明媚地落在人的身上。
而黎尋就像海,沉默而強大,站在那裡就無端讓人覺得可以依靠。
「破陣,要殺閻離。」
腦子飛快地回想著之前的經歷,我忽然靈光一現:
「咱們得回去找古戲臺。」
當時入畫時沒注意,現在想來,那應該是一切的原點。
而在遊戲裡,很多時候終點往往就是原點。
黎尋默默跟在了我身後:
「聽你的。」
隻是我沒想到,這破村子裡的反派 NPC 不僅有村民和厲鬼。
還有陰童子、吊死鬼和巨型白蛇。
好家伙!擱這兒來非人類生物奇觀大賞是吧?
「黎尋!小心身後!」
我趴在樹上,看著黎尋飛身躍起,閃過撲面而來的巨大蛇頭。
然後在樹上借力回身,從天而降,一刀刺穿了蛇的七寸。
我從樹上滑了下來,他想上前扶住我,卻在發現身上沾滿蛇血後停下了。
我戳了戳他的臉:
「咋啦?還怕我嫌棄你啊?」
那張清冷的臉愣住了,血跡都掩不住耳根紅。
剛剛蛇口逃生,我就忍不住開始作妖了:
「黎大佬,你看這樣黏乎乎的也不是個事兒。
「要不,咱找地方洗個澡?」
一刻鍾後,我蹲在溪邊把風。
黎尋拒絕了我一起洗的提議,說是萬一有危險顧不過來。
在我殷切地注視下,他猶豫地脫了上身開始擦拭。
本來大晚上的也看不大清,但很快月亮出來了。
月色下,那張沾著水的臉清冷與性感並存。
水滴從他的鎖骨一路滑到腹肌向下,我隻覺得臉頰發燙,心跳加速。
什麼人間絕品!
等黎尋穿好了衣服,我還意猶未盡。
他望著我,淺色的瞳孔裡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我的大腦一陣疼痛。
不知是誰的回憶湧了出來,好像曾經也有人這麼注視著我。
隻要我回頭,他永遠都會在。
鬼使神差間,我伸出手,捏住了他臉側的軟肉:
「阿尋最好了。」
12
指腹下的肌膚冰涼。
就好像遊離於世間的神明,被拉回了人間。
我抬起眼,看到那雙淡漠的眼裡湧動著悲傷。
他克制著身上的顫抖,良久,才輕聲道:
「你叫我什麼?」
「阿尋。」我叫他的名字。
「這些年辛苦了。」
我終於想起來,黎尋是我曾經的暗衛。
這裡本就是我的世界,當年我耗盡心頭血下咒,瀕臨魂飛魄散。
是黎尋獻祭了自己的三魂,以秘法將我送到另一個世界休養生息。
失去了三魄,讓他反復丟失記憶。
可他始終沒忘記要找到我,剩下的七魄化作非人非鬼之身,在世上生生遊蕩了幾百年。
「阿尋,我回來了。」
我踮起腳尖環抱住他。
那一刻,一路斬鬼殺神的少年,竟有些瑟縮:
「小姐,求您……
「別再離開我。」
13
村中傳來了更鼓,子時已到。
原本一片死寂的村子忽然變得熱鬧起來,大路上一下人來人往。
我望著前面敲鑼打鼓的人,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那位叔的腦袋,是不是裝反了?
好像聽見了我的心聲,旁邊吹嗩吶的少年一下用力過猛,把眼珠子給蹦飛了。
他跌跌撞撞地去追,悶頭栽到了我和黎尋腳下。
把眼珠子塞回去後,他瞥了我們一眼,嫌棄地嗤了一聲:
「哪來的瞎眼情侶,沒看見佔道了麼!」
我還沒說什麼,一旁的黎尋臉又紅了。
活了幾百年還這麼純情。
有點可愛怎麼辦?
我和黎尋使了個眼色,混在鬼群裡,一路往前走。
鬼節到了,孤魂野鬼都出來遛彎了。
遠遠看到個戲臺子張燈結彩,臺上臺下都擠滿了鬼,好不熱鬧。
臺前最正中的位子,卻空了出來。
這位子,難道是給冥尊留的?
閻離死後被困在這村子多年,阻止出村的陣法大概率也是他設下的。
我拉著黎尋繞到戲臺後,裡面擺放著各種戲班物事。
在最裡面的屋子裡,供臺上卻沒有供關公。
四面八方的紅線纏著一對鴛鴦牌,玉面上劃過一道詭異的血光。
「冥尊的聘禮。」
黎尋一下捏緊了我的手,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不是有你在麼?」
14
供臺前有三個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