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其中四張照片是各種角度楊浩在給她做飯,四張照片是各種角度的名牌妊娠紋按摩乳液擺拍——楊浩買的,最中間一張是她大女兒小糖果的照片。
羅雨晨對外界宣稱,自己是意外懷孕的。
她說,自己不貪心,從來就沒打算過要懷二胎,一直都覺得此生有一個女兒足矣。
但是擋不住命運的安排,一下子就給安排了兩個寶寶。
朋友轉述得繪聲繪色:「再怎麼說,也是可可愛愛的小生命呀,我決定惜緣、惜福。」
「隻不過,因為匆匆忙忙,意外和驚喜來得太突然,葉酸都沒來得及吃。萬能的圈請告訴我,現在吃,還來得及嗎?」
我暗暗覺得好笑,做試管要孩子也不丟人,為什麼非要裝作是意外懷孕呢?
但是,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我沒有在朋友面前拆穿她的偽裝。
見我沉默不語,朋友恍然大悟:「我還納悶呢,你一向熱心,都沒給她任何建議,原來是她把你給屏蔽了呀。」
原來我幫助羅雨晨幫得太多,連朋友都形成了「習慣成自然」的印象。
我對朋友說:「她既然都屏蔽我了,那就是不希望我知道。我就不主動給她建議了,免得自討沒趣。」
「況且,老話說,醫不叩門,師不順路,我就裝作不知道吧。」
朋友理解地點點頭。
5
雖然我跟羅雨晨住同一個小區,但是如果不特意約,其實很少能碰面。
因為我每天早出晚歸,周末還經常有值班,房子差不多就隻是個睡覺的地方。而羅雨晨在懷上大女兒小糖果以後,就辭職養胎了,幾乎天天宅在家裡,房子就是她的老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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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個小區,價格實惠,綠化充盈,這兩年還新修了地鐵,總體來說挺宜居。
想當初,看到這個小區的購房信息,我興奮地告訴了她這個好消息。
羅雨晨也一眼就看中了。隻不過,她當時打算結婚,就跟楊浩一起合買了一套。
我們都買了電梯房的高層。隻不過,我買的小戶型,她買的大戶型,兩棟房子相隔幾百米,並不遠。
自從她屏蔽我以後,我們有一段時間沒有聯系。
有天周末我加完班回家,在家附近散步時,遇到了羅雨晨和她婆婆,羅雨晨挺著大肚子。
算起來,是有好一陣子沒見到她,應該懷孕六個多月了。
她皮膚黯淡,臉上和頭發都油油的,兩頰還新長出來不少斑,再加上穿著土裡土氣的孕婦裙。
幾乎與從前判若兩人。
一瞬間,我差點沒認出她來。
我本來想淺淺打個招呼,轉身就走,可羅雨晨氣喘籲籲地叫住了我。
我停住腳步。
她吃力地略略抬起她的腳,可憐兮兮地說:「小米,懷孕好辛苦,我腳都腫了。」
還沒等我說話,她婆婆在一旁接話:「懷孕到後期,腳都是會腫的,沒什麼大不了。」
羅雨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前幾天產檢,我都有尿蛋白了。」
妊娠期蛋白尿可能與高血壓相關,還有可能是腎髒疾病或者是細菌感染——但是,我懂什麼呢?
我又不是產科醫生。
於是,我說:「及時跟你的產科醫生溝通,需要治療,就聽她的。」
羅雨晨撫著肚子:「那你覺得,我應該剖宮產嗎?」
我還在斟酌怎麼回答,羅雨晨婆婆不屑地撇嘴:「有什麼可問的,當然要順產。你第一胎都是順產,沒道理二胎了反而要剖宮產。」
羅雨晨說:「可我這次懷的是雙胞胎。」
她婆婆立馬反駁:「雙胞胎也不影響啊!雙胞胎的話,本身胎兒就小,順完第一個,再順第二個,一點問題沒有。」
「你生過孩子,順產比剖宮產恢復快,不用我多說吧。你就是缺乏鍛煉,多走動就能順產,信我的絕對沒問題。」
上一世,羅雨晨婆婆也是讓她順產。
可是產科醫生早就交代過她,不建議雙胞胎產婦順產。即使兩個胎兒的胎位都正,但是在第一個胎兒自然分娩的過程中,多半會導致第二個胎兒胎位改變。
很容易造成難產。
上一世,我從醫學角度勸了她婆婆很久,最終她才罵罵咧咧地同意剖宮產。
她婆婆一句感激的話都沒有,還冷言冷語地嘲諷我烏鴉嘴,什麼醫生總愛危言聳聽,總愛把情況往最壞裡說,其實根本還是想讓醫院多賺醫藥費。
我沒跟她婆婆計較,因為十分擔心羅雨晨生產過程危險,便動用了私人關系,聯系產科主任給她做的手術,最終很順利。
這一世,我才不會熱臉貼冷屁股。
羅雨晨見我一直不作聲,著急了:「我到底要不要剖腹啊,你倒是說話呀小米!」
平心而論,讓我閉著眼睛建議她順產。醫者仁心,我還真做不出這種事。
於是我找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我不是產科醫生,沒法給你專業的解答。是否順產,還是建議以你產科醫生的意見為主。」
她婆婆一聽這話,馬上跳起來:「別聽她的!她們都是一家醫院的,一丘之貉,我告訴你……」
我微微一笑:「阿姨您說得有道理。順產還是剖宮產,醫生再建議,還是得以病人和家屬的一致意見為準。」
「這事你們就自己拿主意吧,千萬別再來問我了。我是真為難,也真不想造成你們家庭的矛盾。家和萬事興,不是嗎?」
羅雨晨婆婆這才滿意地點頭稱是。
6
再一次聽到羅雨晨的消息,還是我們共同的朋友告訴我的。
據說她這次生產,受了不少罪。
先是早產,還沒足月就發動了。
然後在她婆婆的強烈要求下,順產,還真順出了第一個孩子。
到了第二個,果然胎位發生變化,完全不符合順產指徵,又緊急去做剖宮產手術。
耽誤時間太久,子宮大出血,人差點沒命,在產科重症監護室住了兩個多禮拜。
兩個雙胞胎肺部都沒有發育完全,在新生兒重症監護病房住了兩個多禮拜。
這次懷孕生產身體負擔太大,羅雨晨的心髒也受了損傷,她現在每個月都要去心內科看病吃藥。
沒想到這一世,沒有我的幫助,她的生產過程如此艱辛,生完孩子身體虛弱到這種程度。
朋友說:「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嘴硬。她說,盡管受了不少苦,但是她一點都不後悔。」
我相信,她的確不後悔。
一部分生了一兒一女的女人,有種莫名的優越感。
她們覺得,自己非常會生,做女人非常成功。
羅雨晨就是這樣的人。
「她家雙胞胎百日宴邀請你了嗎?」朋友問我。
當然邀請了,發的電子邀請卡。
這兩天我算了算賬。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這麼多年,在與羅雨晨的人情往來上,真要算起來,自己簡直血虧。
從她訂婚、結婚、生娃、到娃每年的生日,我已經累計花了上萬塊了。
而我,因為一直沒結婚,禮就從來沒有收回來過。
有點搞不懂了,不結婚,難道是種懲罰?
去年滿三十歲,我難得過了一次生日。羅雨晨還半開玩笑地嘲諷我:「怎麼跟小孩子似的,都中年人了,生日有什麼可過的?」
她送我的禮物,是一個毛絨公仔。
重生後,我惡毒地想,會不會就連那個公仔,也並不是她認真準備的生日禮物,而是她孩子不喜歡所以轉送給我的?
這次邀請我參加她孩子的百日宴,我選擇,直接忽視。
沒想到我沒去雙胞胎的百日宴,羅雨晨也沒有放過我。
第二天晚上,砰砰砰,有人敲門。
從貓眼一看,是羅雨晨。
她一個人站在門口,一手提籃子,一手捂著胸口,氣喘籲籲的。
是了,這一世她因為懷孕生子,心髒受損了。
我於心不忍,開了門。
她把手裡的小籃子遞給我,不滿地說:「百日宴你也沒來。喏,紅蛋你總得吃兩個吧。」
我收下了紅蛋。
讓她進來坐會兒,她說不坐了:「大寶小寶已經睡覺了,怕他們醒來找不到媽媽,會哭。」
但是也沒有立馬告辭的意思。
我跟她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會兒。
就憑她的尿性,我知道她在等待什麼。
不過,這樣幹等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回房間翻出一個紅包,迅速寫上:禮輕情意重,祝寶貝們的成長順順利利!
見我拿出紅包,羅雨晨馬上眉開眼笑。
她飛快地把紅包揣進兜裡,說她得趕緊回家了。
關上門。
我差點笑出聲,回家羅雨晨看到紅包金額,鼻子得氣歪吧!
畢竟,裡面隻有六塊六。
買兩個紅蛋,也算物有所值?
7
本來以為,我對羅雨晨的疏遠如此明顯,她知趣的話,也應該對我敬而遠之。
但是,事實證明,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一個朋友邀請我去參加她的周末港風復古派對。女生的著裝和發型要求,必須參考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港女。
我覺得挺有趣,早早便開始準備。
早就想 cos 邱淑貞在《賭神 2》裡的一襲紅衣了。
天天穿白大褂,終於有個機會可以去酷炫,當然不會放過。
今晚,必將閃瞎姐妹們的雙眼。
套上了準備好的正紅色連衣裙,正打算抹上才買的配套正紅色口紅。
一個陌生號碼給我打電話。
我以為是快遞,便接了。
沒想到是羅雨晨。
大寶小寶發高燒。楊浩出差,她婆婆要接送她女兒小糖果去上興趣班。她說她一個人實在帶不了兩個孩子去醫院,問我能不能幫忙。
想起來了,上一世,也有這樣的派對、生日聚會、讀書會、遠足活動……雙胞胎早產體質弱,三天兩頭生病跑醫院,為了給羅雨晨救急,這樣的活動我不知道錯過了多少。
這個港風復古派對,我其實盼了很久。當時,她向我求助,事關孩子,我沒怎麼猶豫,選擇放棄去玩,開車帶她和雙胞胎一起去醫院兒科急診。
那天,我們一人抱著一個娃,足足折騰一晚上,直到凌晨一點過後,才疲憊不堪地回到家。
這一世,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知怎麼忽然想起了她婆婆揮著菜刀砍向我的瞬間,羅雨晨抱著手臂站在一旁,並沒有阻止。
我硬下心腸來拒絕:「抱歉,我早就跟朋友約好了,陪不了你了呢。」
羅雨晨電話那邊沉默半晌,似乎不相信我的話,再次強調:「雙胞胎真的病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