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話的是鋪子裡的老人劉叔。
他說完頓了頓,面色難看地道:「小的看著……像是要給主子當小的。」
當小就是當妾。
這種話本不該當著我一個未嫁的姑娘說,但看劉叔的神色,似乎不吐不快。
「她親口說的?」我娘問道。
「那倒沒有,但小的品出了那個意思。」
劉叔是鋪子裡的老人了,看的人多了,認人的眼力自然是有的。
我心裡一咯噔。
這時候搞出個女人來,我爹糊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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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平白給隔壁那對父子送機會嗎?
5
我跟著我娘出去一看。
隻見那姑娘雖然一身粗布衣裳,卻仍難掩容色,甚至更添幾分。
她說自己姓盧,叫盧月兒。
乃鄰城人士,舉家逃荒到本縣,半道上遇上土匪,全家被S,她僥幸逃脫。
我爹崔二郎在送貨途中發現奄奄一息的她,把她救起來送到醫館。
她說我爹送貨不好帶上她,便給了她鋪子地址,讓她先來落腳。
話裡話外都表明我爹對她有意,但又說得婉轉至極。
「小女子盧氏,在逃荒路上遇到了恩公。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我願以身相報,為奴為婢,也在所不辭!還望夫人有容人之量,留下妾身。」
說的是當奴婢,這番做派,連我都看出是想給我爹做小。
其實這些年對我爹投懷送抱的女人也不少。
我聽鋪子裡的下人闲聊時說起過,好多女客是為了我爹才上門的。
隻不過我爹態度堅決,那些人都不能得逞罷了。
這些年我爹就娶了我娘一個,後院再也沒添過人。
如今突然冒出個如花似玉的女子來,我一時也有些摸不清我爹的意思。
才出去送貨兩天,就移情別戀了?
不禁氣惱。
但這盧月兒哭得梨花帶雨,一副我們不把她留下就十惡不赦的模樣。
也著實棘手。
「既然是相公救下的人,那便留下吧。」我娘沉思片刻道。
我:?
娘這是要給自己留個祖宗啊?
待我娘的丫鬟把盧月兒帶下去後,我著急地問:「娘親為何要收留她?她明顯別有用心!就不是個好的!」
我娘摸了摸我的頭,神色淡淡的,心情似乎並未受盧月兒影響。
「先留下吧,若你爹真瞧上了,那就收進房裡,咱們娘倆日子也照過。」
我娘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
這時許久未露面的系統也出來攪局:
【宿主,這老實人看來也靠不住啊!你要不要考慮回去看看韫王,他們是真的很想見你!】
一開口就是勸我娘回去,甚至還為此貶低我爹。
我心中大急。
這系統胡說八道什麼,我爹啥也沒做呢!怎麼就靠不住了!
「娘放心,我爹絕不會看上這種居心叵測的女人!這麼多年我都沒見過爹對娘以外的女子多看一眼,這次也不會的!」
我忙拍著胸脯,給我爹打包票。
一邊心想我爹怎麼還不回來,再晚點他媳婦都要沒了。
我娘見我緊張得不行的模樣,突然樂了。
「心兒倒是個孝順的。」
同時,她再次拒絕了系統:
【你不必再勸,就算這裡再不好,我也還有凝心,她是個孝順的。】
系統不S心。
【這裡日子清苦,哪有王府富貴?
【再說韫王已經把那女人趕到莊子上,就等著你回去,看著像是真心後悔了。
【你當初那麼愛他,真就全放下了嗎?】
系統提起往事,也勾起了我娘的傷心事。
她的眸光黯淡下去。
我真懷疑這系統是那對父子派來的臥底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心中暗暗祈禱,我爹快些送貨回來。
我快扛不住了啊。
6
又過了兩日。
我一心念叨的爹,終於風塵僕僕地到家。
而我娘和我正坐在內院的葡萄架下剪紅紙。
我爹是一早遞了消息回來的,因此我也心不在焉地一直伸著脖子往外瞧著。
但我爹的人影還沒見著,就見著我娘的丫鬟腳步匆匆地過來了。
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氣。
「流珠姐姐,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呀?」
流珠拿帕子掩住嘴,笑道:「不就是客院那位。今兒爺回來,她打扮得跟個妖精似的,巴巴地在半道上等,還故意崴了腳,往爺身上倒,卻不料被爺用力推開了。
「她摔進矮樹叢裡,據說傷得不輕,主子正叫人抬出去送醫呢。」
流珠說得止不住笑。
這些日子,那盧月兒被我娘安排在客院,真當自己是個主子了。
還經常使喚我娘的丫鬟,流珠她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這會子見她吃癟,自然是高興的。
「這麼說爹爹不喜歡她呀?」
我也笑逐顏開,隻覺得這幾日被盧月兒惹得心煩氣都消了。
「自然是不喜歡!心兒可不許胡說!」
我話音剛落,我爹敦厚低沉的聲音便從身後響了起來。
流珠和我都止了笑。
「這盧月兒不是我讓她來的。救了她之後,我便留下診金離開,並未告訴她姓名和地址。不知她是如何尋來的。」
我爹竟然一反常態地話多,且連我和丫鬟在都顧不得了,急忙解釋。
「你愛救哪個便救哪個,同我說這個作甚?」
我娘卻是頭也不抬,手裡的活計也沒停下。
唯有我注意到我娘手下的紅紙,有兩刀剪歪了。
娘親心裡也不是毫無波瀾的。
我還待再聽,流珠姐姐卻一把將我抱起,躬身退了下去。
遠遠地,我隻聽見我爹刻意將聲音放地輕柔。
「楹娘,你這是吃味兒了?」
「我很歡喜。」
再往後說的什麼,我便聽不見了。
7
我爹回來後,盧月兒還是不肯走。
我爹就把她遠遠地打發到鋪子後院做雜役。
而我爹,最近忙著準備崔記雜貨鋪子分店開張的事兒,也不常去本家鋪子。
兩邊自然是見不著面的。
如此一來,我也放下了心。
幸虧我爹是個拎得清的,否則惹娘傷了心,她就答應回去找那對父子了。
再以後,能不能回來都未可知。
我可聽系統說了,那對父子如今鬧騰得厲害。
韫王似乎洞察了一些事情,得知自己是那個世界的男主,眼下並不配合世界運行,反而到處惹事,攪弄得主線和各條支線混亂不堪,世界搖搖欲墜。
負責那個世界的系統扛不住了,便向我娘的系統求救,讓我娘回去安撫一下韫王。
【我與 9528 是同一批投放的系統,也算是有同期情誼,當初你的機會也是它幫著搞的。如今它求到我這兒,我也實在過意不去。】
系統見提過去我娘和韫王的事不管用,又換了個法子,說起它的難處。
這回我娘猶豫了,系統確實對她有恩。
但她也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婉轉了一下。
【那等我安頓好這邊的家人,就過去看看吧。】
系統一聽有戲,十分高興:【好好好!】
高興之餘,系統還點評了兩句我跟我爹。
【不過說起來,你現在的夫君和孩子其實挺好的,就算你無法完成任務回到現實世界,能這麼過完一生,也算圓滿幸福了。】
我聽了心頭一涼。
若是我娘回去完成了任務,那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就連那個韫王也留不住她。
她本就屬於另一個世界,在那裡有疼愛她的爹娘和哥哥,她是在參加一個叫做「大學軍訓」的東西時意外暈倒,才穿越到了韫王所在的世界。
系統交給她的任務,就是攻略韫王。
與他心意相通的那日,便可獲得回到現實世界的機會。
我娘應該像我一樣,也很舍不得她爹娘吧?
如果能回去,她應該也會很高興。
這麼一想,我又覺得我娘得回去完成任務,才是好的。
這一整晚,我都沒睡著。
翻來覆去地想我娘和韫王、和我爹、還有那個現實世界的事情。
以至於次日清晨起來,我的眼下一片青黑。
把我爹娘都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
我娘關心地拉過我,順手一摸我額頭,頓時臉色慘白,著急地對下人道:
「快去請大夫!小姐發燒了。」
突如其來的生病,打亂了我娘回去看看的計劃。
我燒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識地抱住身邊人的胳膊。
「娘親,別丟下我!
「心兒會聽話,會永遠孝順您的。」
那人一僵,接著伸出手,輕輕拍著我的背。
恍惚間,似乎有人唱起溫柔的曲子。
聲音忽遠忽近。
往日那些被我壓在心底的恐懼和不安,竟奇異地都被撫平。
萬千情緒,最後凝成一滴淚滑落。
隱入枕巾中。
8
在我娘無微不至地照顧之下,我的病漸漸好了起來。
但身子雖好了,精神卻恹恹的。
我娘找好幾個大夫給我看了,都說我這是心思鬱結導致的心病。
「心病?她小小年紀怎會有心病?」
我娘聽了大為震驚。
從小我就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如今大夫卻說我心思鬱結,她怎麼都有些不信。
可看我無精打採的樣子,又不由地信了幾分。
「心兒有什麼心事,不能同娘親說嗎?」
我娘坐在我床前,溫柔地問。
我的手在被子下捏緊,想說話,卻發現堵在心口,根本無從說起。
總不能說,我能聽見你和系統說話,知道你要離開我和我爹,心裡難過吧?
為了不讓我娘擔心,我扯出了個笑容安撫她:
「娘,我沒事。
「我才十一,哪有什麼心事。就是這幾日天氣不好,又生了病不能出去遊玩,心情不佳罷了,不打緊的,過兩日就好了。」
我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我娘想了想:「那等你再好些,讓你爹帶我們去城外莊子上散心可好?」
我點點頭。
這一家三口團聚的日子,不知道還能有幾日,自然是能在一處就在一處的好。
「對了,我爹呢?」
我這時想起從昨日起就沒看見他了。
我娘:「你爹也病了。」
「爹病了?」
我坐了起來,著急地問道:「怎麼病的?難不成是我過了病氣給爹爹?」
我娘又把我按了回去。
「別胡說,與你無關。他是裝的。」
裝的?
我瞪大了眼睛。
想起我爹平日裡身子強健,的確不像是容易得病的。
但這裝病是何緣由?
我看向我娘,滿臉疑惑。
她重新幫我蓋好被子,才緩緩道 :
「昨兒崔氏族裡來人,說那邊要祭祖,讓你爹過去幫忙。」
「這個時候祭祖?是有什麼緣由嗎?」
崔氏一族在本地算是大族,祭祖的事情自然是極為重視的。
而我爹這一房,又隻剩下他一個獨苗。
過去幫忙也無可厚非。
但非年非節的,這時候祭祖顯然不合常理,定是有什麼特殊的事情。
我這麼想著,便問了出來。
我娘點頭:「是你爹的表姐侍郎夫人回家省親,這才開祠堂祭祖。這中間涉及一些舊事,不便與你細說,你爹裝病就是為了避開這位表姐。」
我娘說得隱晦,可其實我卻是知道內情的。
當初系統早就把我爹過往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給了我娘,此後也多有提及。
這位侍郎夫人,尚在閨中之時,曾對我爹有意。
還以我爹無人照顧之名,送來一些衣物繡品,其中暗含心意。
我爹卻不喜女子這般張揚主動,看都不看,將東西直截了當地退了回去。
兩下裡因此有了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