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11

 

第二天，我是被餓醒的。

 

前一天一點沒吃，爬起來後想去廚房找點吃的。

 

出臥室門一眼便看見蘇婉。

 

她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還是昨晚的姿勢，戴了副平光鏡，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腦屏幕。

 

她見我起床，摘了平光鏡，站起身進廚房。

 

包子和豆漿。

 

「吃吧，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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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口吃著包子看她工作，她見我盯著她，沒去戴平光鏡，把電腦屏幕轉向我。

 

「請柬這個樣式行嗎？」

 

我這才看清楚她在忙什麼，她為結婚做了個 ppt。

 

正經古板。

 

用的還是最普通的格式。

 

我捂著肚子笑了出來，怎麼會有這種人。

 

蘇绾耳廓微微泛紅，但是舉著電腦等我笑完，我看了一眼簡陋的 PPT，不知道怎麼就戳到我，又笑了出來。

 

她看見我笑，也跟著我笑。

 

她是桃花眼，雙眼皮褶子很深，一雙眼黑白分明，顯得整個人莫名兇。

 

但是笑起來後，上眼皮弧度大倒顯得多情，一雙眼睛深邃霧蒙蒙，蘊藏著說不出的柔情。

 

我看她，她也看我。

 

氣氛突然就有幾分旖旎。

 

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打破了曖昧的氣氛。

 

「初陽，我回來了。」

 

蘇妍回來了，距離我們吵架一周多，她第一次回來。

 

12

 

「姐也在啊。」

 

蘇妍和蘇婉打招呼，蘇婉將電腦屏幕轉了回去。

 

我又咬了口包子，仰倒在沙發上回答蘇婉的問題。

 

「第二個樣式好看。」

 

蘇婉輕輕「嗯」了一聲。

 

蘇妍覺得氣氛奇怪，但是不知道哪裡奇怪，幹脆湊到我身邊。

 

「哥哥，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她說著想來牽我的手，被我一把甩開。

 

她沒有接著為自己辯解，垂下頭極快的道歉：「我錯了。」

 

以前吵架時，總是她先低頭，但是她低頭歸低頭，從來不改。

 

我早就察覺到了她的敷衍，屢次說要解決問題，但是她隻想著將問題快點翻頁。

 

「嗯。」

 

她也許是沒想到我是這個反應，開口試探我。

 

「是不是我朋友說什麼不好的話了。」

 

她說著就來牽我，卻被蘇婉打斷。

 

「初陽，這個婚紗怎麼樣？」

 

13

 

我順著看了過去，她眼光不錯，經典款。

 

我點頭，蘇婉接著說：「那先待定。」

 

蘇妍突然發現插不進我們的話題。

 

她看著蘇婉愣愣張口：「哥？」

 

蘇婉不說話，蘇妍便自顧自湊到她身旁。

 

對著電腦看了半晌，最後張口：「姐，謝謝你啊，你這 ppt 做的好細致。」

 

她以為她姐幫她做的，果然她下一句就是：「姐你發我一份吧。」

 

蘇婉眉眼壓低，放下電腦，一隻手控制不住的攥緊。

 

看了看我後，她才含糊不清的回答：「還沒做完。」

 

「姐你真好，這周回家我讓媽給你做好吃的。」

 

「你喜歡吃辣是吧，我記得呢。」

 

蘇妍開心了，又圍著我轉：「哥哥，我們婚禮什麼時候啊。」

 

我咬下最後一口包子，含混不清。

 

蘇婉先回答了她：「一月後。」

 

包子的味道散去，我才聞到蘇妍身上細微的煙味。

 

我沒有抽過的那種。

 

她震驚：「怎麼提前這麼多？」

 

依舊是蘇婉回答：「早點定下來好。」

 

蘇妍看皺著眉回答：「姐，我才二十五。」

 

雖然她和她姐說話，但是卻看著我，眼裡滿是抱怨。

 

她以為提前婚禮是我的意思。

 

蘇婉問她：「所以呢？」

 

蘇妍回答不出，扯開了話題，悶悶開口。

 

「我閨蜜和我那群朋友組織了場旅遊，下午走，大概半個月。」

 

14

 

「想去就去。」

 

我咽下包子，終於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畢竟她和我沒什麼關系。

 

蘇妍開心了，沒想到我這麼好說話，下意識想把腦袋埋進我的肩膀。

 

蘇婉又一次打斷：「初陽，來看看這個。」

 

我站起身，走在她身後，越過她的肩膀看屏幕。

 

上面不是 ppt，而是幾個字。

 

「我有點羨慕。」

 

不是生氣，不是嫉妒，是羨慕。

 

蘇妍已經拿起手機計劃出遊。

 

我轉身進廚房，蘇婉在我身後給她朋友發語音：「下午出發，單身旅行。」

 

我抱出半個西瓜倚在門框，蘇妍還在為即將開始的旅行激動，絲毫沒有注意到我。

 

但是就算注意到了估計依舊會無動於衷，我們之間，總是我寵她多。

 

蘇婉放下電腦站起身，抬腳走向我。

 

她順手接過西瓜，熟練地切塊，裝盤。

 

將西瓜端出去，又開始處理芒果。

 

蘇妍此時在客廳打電話，壓著聲音小聲說話。

 

空氣中是水果切開的清香，我不知道她羨慕蘇妍什麼。

 

隻能憑著感覺安慰她。

 

我將她壓在廚房磨砂門上，接了短暫的一個吻。

 

15

 

蘇妍走前仰著下巴拜託她姐：「姐，婚禮你幫我準備一下，下半月我回來你就輕松了。」

 

蘇婉垂著頭，不聲不響沒有同意也沒有不同意。

 

等蘇妍走後，她才問我：「什麼時候能去看看奶奶。」

 

我說：「很快。」

 

蘇妍旅遊的第三天，她媽媽給我打了個電話。

 

告訴我蘇妍小時候有心髒病，話裡話外都是要我大度。

 

我敷衍的嗯嗯了兩聲，扭頭在熱搜上看到了蘇妍的臉。

 

應該是篝火晚會，年輕的男男女女圍在一旁。

 

蘇妍那張臉格外出色，牽著一個黃發男生的手。

 

臉上掛著張揚的笑圍繞著篝火。

 

視頻配文：「年輕真好，可以和喜歡的人一起參加篝火晚會。」

 

我點進男生的主頁，最開始每條視頻總有蘇妍的身影。

 

要麼是一截手腕，要麼是後腦勺，要麼是衣角。

 

後來蘇妍開始出境。

 

大大方方的配合著男生的要求。

 

年輕真好啊，但是我沒時間管她們的事。

 

蘇婉真的急切，她安排的太滿。

 

我們要看房，要一起拍婚紗照，還要領證。

 

太忙了，我需要早睡。

 

16

 

蘇婉定的請柬終於送到。

 

她一筆一劃的寫下我們兩人的名字。

 

她沒練過字，但是提筆很認真。

 

脊背挺直，對待每一份請柬像是對待什麼寶物。

 

她白天忙，晚上寫。

 

我睡覺她就下去跑步，等我睡醒她又開始寫。

 

我懷疑這些天她沒睡覺，為了讓她放松幹脆領著她去看奶奶。

 

奶奶的精神好了點，依舊認不出人。

 

她的記憶模模糊糊，拉著我喊我：「陽陽，跟奶奶回家。」

 

又拉著蘇婉喊：「小妍。」

 

「小妍，照顧好初陽。」

 

在她眼裡，我還是那個需要照顧的少年。

 

奶奶喊錯了人，蘇婉也不糾正，蹲在她面前方便她牽。

 

認真的回答：「我知道的，奶奶。」

 

17

 

奶奶精神時好時壞，她記得蘇妍，這是最難辦的事情。

 

但是蘇婉信誓旦旦的告訴我，讓我不要擔心。

 

蘇妍做的，她也能做，甚至能做的更好。

 

她認真的說：「我絕對會讓奶奶放心，我比蘇妍更好。」

 

蘇婉更忙了，又準備婚禮又照顧奶奶又要回來和我商量。

 

整個人恨不得忙成三瓣，但是她沒有任何怨言。

 

以前我忙，蘇妍沒課就去照顧奶奶。

 

如今變成蘇婉，醫院裡應該是有人有蘇妍聯系方式，打了電話過去詢問。

 

她出去旅遊一周，第一次給我打了電話。

 

「哥哥，我姐在照顧奶奶啊？」

 

「對。」

 

她有些慌亂，語氣含著幾分愧疚：「奶奶讓我姐照顧嗎？還是等我回去吧，我天天照顧奶奶。」

 

她畢業後，我工作輕松了下來。

 

我有大把時間去醫院看奶奶，但是她好像忙了起來。

 

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沒去看過那位老人。

 

說起來也奇怪，我最忙的時間竟然是我們最快樂的時間。

 

我回答她：「不用了。」

 

她換了話題：「婚紗等我回來拍，我媽明天和你一起去看婚房，哪不滿意你先幫我記著。」

 

我掛了電話，蘇婉在廚房烤曲奇。

 

滿屋子都是香甜的味道。

 

語音外放，她應該聽到了對話，她把第一盤曲奇放進碗裡端出來。

 

塞進我手裡，告訴我：「明天我們也去看婚房。」

 

她想了想補上一句：「和我媽一起。」

 

我沒說話，她又補上一句：「明天去看房，然後領證拍婚紗照，下周婚禮。」

 

我笑她：「這麼急？」

 

她不否認，大大方方的承認：「很急。」

 

18

 

第二天早上蘇妍媽媽在樓下等我。

 

我見過蘇妍媽媽，那時蘇妍和她撒嬌，她笑的很溫柔。

 

但是我沒想到她和蘇婉的相處會和蘇妍完全不同。

 

她看見蘇婉，臉上收了笑，帶著幾分僵硬。

 

等我們走近，她才開口：「去看房子？」

 

蘇婉點頭，隨即拉開車門，我坐了進去，她站在車外不知所措。

 

還是蘇婉開口，她才上了車，拿紙巾不停地擦汗。

 

蘇婉比她媽媽更了解這間房，全程和我解釋。

 

她指著門口：「等你搬進來，可以買一塊藍色的地毯。」

 

「你應該喜歡。」

 

吊燈款式簡單，她指著說：「你可以換。」

 

色調我的不喜歡，還沒開口。

 

蘇婉搶先：「漆的顏色估計你也不喜歡，可以換。」

 

蘇婉媽媽跟在我們身後，蘇婉指著每一個地方，說她未來的想法。

 

她將自己的真誠與決心擺在我面前。

 

轉完了整個房子，蘇婉媽媽終於找到機會。

 

開口問：「初陽，打算什麼時候和小妍拍婚紗照啊。」

 

這些事都是蘇婉計劃，我一時迷惑，下意識看向蘇婉。

 

她回答了她媽的話：「後天。」

 

「後天小妍還沒回來啊。」

 

沒人回答她的話，蘇婉媽媽也許是意識到了什麼。

 

把她叫進臥室。

 

我沒道德，我跟著過去偷聽。

 

「你做姐姐的什麼意思，房子你不想給小妍了？」

 

「做婚房。」

 

「媽知道你暗戀過人家，但是他是你妹夫。」

 

蘇婉不說話了，任憑她媽媽罵她。

 

心怎麼能偏成這樣？

 

我剛想打斷，蘇婉先說話：「媽，我走了。」

 

「你幹什麼去。」

 

「去醫院照顧初陽奶奶。」

 

這句話，將一切都撕開。

 

「蘇婉。」

 

她尖細的聲音響起：「那是你妹夫。」

 

我聽見蘇婉的回答：「很快就不是了。」

 

19

 

領證那天蘇婉罕見的穿了白色，迫不及待的拉著我出去。

 

出門前，我接到蘇妍的電話。

 

她在那邊惴惴不安的問：「哥哥，你最近刷視頻了嗎？」

 

「刷了。」

 

蘇婉垂著眼，靜靜等我和她通話。

 

我上前一步牽起她的手，對電話那邊的人說：「有事嗎，沒事我去領證了。」

 

蘇妍語氣收緊，顯然是知道看房天發生的事。

 

但是她語氣輕松：「哥哥又亂開玩笑，我還沒回去呢，怎麼領證。」

 

章一敲，照片一拍。

 

就這麼領完了。

 

隻不過照片上不是陪了我五年的蘇妍，而是相處不到一個月的她姐。

 

蘇婉舉著手機對結婚證拍了又拍。

 

鄭重的把結婚證收了起來，一遍一遍的看那些照片。

 

「我在做夢嗎？」

 

「沒有。」

 

20

 

婚紗選的都很漂亮，我從中選了一套。

 

簾子拉開後，我以為蘇婉就算穿上婚紗也依舊會面無表情。

 

沒想到卻看到她通紅的眼。

 

她看著穿了配套西服的我，突然抬手捂住額頭，眼淚大顆大顆的掉。

 

導購員把紙巾遞給我，笑著開口：「你們感情真好。」

 

我接過紙張，上前去擦蘇婉的眼淚。

 

她眼淚滾燙，整個人都止不住細微的顫抖。

 

顆顆眼淚不偏不倚的滴進我的心口，泛起漣漪，最後引發山河倒塌的轟隆巨響。

 

我想，約法三章，第一條我要違約了。

 

婚紗照拍的很漂亮，除了蘇婉通紅的眼。

 

拍完後，蘇婉摩挲著手機一張張的看，邊看邊擦鼻子。

 

我把她的頭扭正，問她：「你暗戀我？」

 

她睫毛長，此時一縷一縷的黏在一起，下眼睑通紅鼻尖通紅。

 

大大方方的承認：「嗯，我暗戀你。」

 

也許是不經常哭，她說話時眼淚控住不住又掉了下來。

 

一邊解釋一邊掉眼淚，將我的心口砸的軟成一片。

 

「暗戀你好久了。」

 

「她知道我喜歡你，就去接近你。」

 

「她追你的方式，都是我筆記本上的。」

 

「草莓蛋糕，我知道你喜歡。」

 

「約你去滑雪，是我想出來的。」

 

······

 

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一邊給她遞紙一邊聽她斷斷續續的解釋。

 

絲毫沒有注意手機連續不斷地電話。

 

拿到婚紗照時，我發了朋友圈。

 

「結婚。」

 

配著兩張圖片。

 

一張是蘇婉望著我眼眶通紅的照片。

 

另一張是紅底的結婚證，上面寫著：「沈初陽，蘇婉。」

 

22

 

我沒回家，回了蘇婉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