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掉濯纓君之後,趙靜之傳給了我兩套劍招。
一本是隻有劍宗宗主及其親傳弟子才能學的《無極劍經》,另一本則是趙靜之自創的《遊龍劍訣》。
《遊龍劍訣》十分刁鑽,劍勢出其不意,婉如遊龍,很是適合貼身快攻。
耍詐的時候用,再合適不過了。
《無極劍經》卻是玄門正宗劍招,博然浩大,施展起來如大江拍岸,驚濤當空。
要磨煉這門劍術,隻有一個選擇,就是正面對敵。
我想起趙靜之的話。
他說:「修道的本質,便是與天爭奪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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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說,「你修為已然通過《陰陽心經》提上去了,所差的唯有招式罷了。」
他還說,「隻有劍與劍之間堂堂正正地相擊,才能磨煉你的道心。」
他說得很有道理。
所以我背起夏子器那柄春日遊,在劍宗的大本營白雲城外,徑直攔住了一隊正要出發環琅天歷練的內門精英弟子。
劍影遊蕩,飄蓬血雨。
半炷香的時間,盡數S得幹幹淨淨。
若不是師父早已經埋骨泉下多時,真想和她好好地炫耀炫耀啊。
你看,你養大的孩子,在大道路上,走得要比那些所謂天驕遠得多。
我望著那個五官和師父紅鸞君有些相似的女修,聽著她小聲地嗚咽,忽地柔聲問道:「你是什麼靈根?」
那女修的境界在這隊劍宗弟子裡墊底,對上我別說是勝算,連逃跑的機會都不會有。
她抽泣著回答我:「……風靈根。」
風靈根不適合我。
「你和我師父長得有些像。」我看著眼前落淚的女修,心裡微痛。
師父紅鸞君純善,被她撿回來的孤兒多。
合歡宗靈石不夠用,她修為又不高,隻能去做鼎爐養活我們。
風月一行,混跡時間久了,總免不得受些不可言說的委屈。
那時候我隻有十多歲,卻總能見到師父在背人處落淚。
她控制眼淚,控制得比眼前這個劍宗女修好得多。
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
明明是個柔弱得像菟絲子般的女人,卻不肯從喉嚨裡擠出任何苦楚,生怕我們這些弟子為她擔憂。
劍宗的那個女修還在發抖流淚。
長相類似罷了。
到底是和我師父不同。
我眼神微冷,口氣卻純然柔軟若春江水:「自裁吧。我給你留個全屍。」
很快,地上那個劍宗女修失去了生機。
站在一地鮮血裡,我將春日遊收回劍鞘,耳邊忽然傳來了冷冷的呵斥聲。
「何方邪魔,竟敢殘S我劍宗弟子?」
來人顯然境界遠在分神期的濯纓君之上。
單一句問話,落在我耳裡,便覺得心口滯澀,如被重錘敲擊。
周身經脈靈氣運轉都隨著這聲問話停滯一拍,瞬息間,劍光已然無聲無息地近身。
我下意識地抬起春日遊格擋。
可春日遊卻被那柄劍以切豆腐的輕巧姿態,無聲折斷。
連同半截斷劍掉在地上的,還有我握劍的右小臂。
齊肘而斷,切口光滑。
鮮血在地上潑灑出一個扇形,疼痛久違地襲來,我才看清楚眼前動手的那個人。
素衣如霜人勝雪。
少女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身穿雪緞的衫子,月牙白的裙,珍珠白的雲紋翹頭履,細膩修長的脖頸上掛了串晶瑩光潤的珍珠,渾身上下一片缟色,唯獨腰間束了條朱紅羅帶,越發襯得她面龐美得不似真人。
濯纓君風姿光彩照人,又有幾分俠氣在身上。
可在眼前這少女足以讓天地失色的容貌面前,便不怎麼夠用了。
我認出了她。
太華劍仙的關門弟子,趙靜之和滄瀾劍仙共同的小師妹,修真界第一美人。
也是下令滅掉我師徒滿門的劍宗小公主。
孤光君,郭照。
垂眉素衣執,秉劍空山下。
孤光明月照,肝膽皆冰雪。
見我怔神,孤光君並未乘勝追擊,欺霜賽雪的皓腕微振,精巧短劍的薄刃上,蕩漾起一片素白流轉的月華。
「這柄劍叫什麼?」
縱有血海深仇在,又在一個照面下身受重傷,我也不願向眼前之人低頭,而是驟然發問。
孤光君的神色輕蔑,眼神冷徹。
「西風烈。」
好,好一柄西風烈!好一個孤光君!
若是我今日僥幸不S,定要砍斷你的四肢,把你吊在劍宗山門處瀝幹鮮血,祭奠我師父!
我正恨得咬牙切齒,耳畔清淺聲音響起。
「多年不見,小師妹的劍術又有進益。」
趙靜之的聲音響起。
我忽地有些想要落淚,質問他怎麼才來,又生生忍住了。
秦蘿,現在不是你矯情的時候。
孤光君微怔,反應過來後,忽地朝著我身後一笑。
笑如春日暖陽,灼灼耀目的同時,連冰雪也消融。
趙靜之不知何時來到的,從我身後緩緩轉出,容色高華的臉上,是難得的警惕,甚至將那柄素日裡與他形影不離的紫色長劍都祭了出來,劍尖遙遙指向孤光君。
「原來是大師兄啊,」孤光君見到趙靜之,眉眼間豔色如春桃,唇角半彎,「多年不見,風採依然如舊呢。」
趙靜之不回答她的話,隻是伸手連點,封住我斷臂處的經脈為我止血。
孤光君也不在乎趙靜之的冷淡神色,而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看功法和靈力走向,是合歡宗的《陰陽心經》吧?你是紅鸞君那個娼婦的徒弟?」
隱秘修煉許久的功法,被自己最大的仇人一語道破。
我臉色一定難看到了極點。
春日遊已斷,手中也已無劍,可我還是用僅剩的左手,拔下了頭上绾發的長簪。
長簪被我灌注靈力,以風雷之勢擲向了孤光君!
孤光君臉上的笑意始終沒有下去,西風烈甚至都不曾出鞘,隻是以一記劍宗入門弟子都會的截劍式,把襲來的長簪以巧勁兒打飛回去。
眼見長簪就要刺穿我的胸腹,趙靜之驟然抬手,紫色長劍如臂指使,將長簪打落。
「不服氣嗎?小娼婦?」孤光君笑著,剪水雙眸上上下下打量我,「修真界以實力為尊,本座說紅鸞君是娼婦,說你是娼婦養出來的小娼婦,那就是事實。除非打敗本座,否則,你沒有任何辯駁的餘地。」
仇人近在咫尺。
話也刻毒至極。
我卻奈何不了她,恨得心裡都幾乎滴出血來。
趙靜之皺眉,眼看就要對著昔日師妹出手,但又似乎顧忌什麼,強自忍耐著沒有出劍。
孤光君見狀,挑了挑眉,語帶深意:「師兄當日叛出劍宗,S掉師父後,破去一十四位太上長老的劍陣,威風得很,隻是……你那時落下的傷,多年來始終未曾痊愈,並不足以支撐著與我動手吧?」
趙靜之微微點了點頭,毫不避諱地承認了:「是。」
「沒用的男人。」孤光君撇了撇嘴。
趙靜之似乎習慣了這位師妹傾城容色下的狠毒,並不還嘴,隻是撿起我落在地上的斷肢。
隨即,他扔出了一張藍色的符紙。
天幹癸水遁身符。
符箓綁S天象鬥轉,一旦催動,身隨意走,百丈之內隨處可遁。
然而以孤光君的修為,再快的符箓也抵不過她那柄西風烈快。
可不知為何,她卻並未追來。
飛劍載著我們兩個人疾馳逃命。
我今日遇到孤光君,不但傷得夠嗆,還被她羞辱誅心,早已搖搖欲墜。
待到遠遠望見暗淵邊緣的時候,就再也支撐不住,昏迷過去。
13
再醒來時,右臂處劇痛無比。
趙靜之手持銀針,見我醒了之後,開口解釋了一句。
「重續經脈骨骼有些痛,但不會落下殘疾,睡吧。」
說完,他一指點在我的肋下。
我的眼前再度黑暗了下去。
朦朦朧朧中,似乎回到了被師父紅鸞君帶回合歡宗的那日。
生下來時父母就嫌棄我是個女兒,勉強養到了五歲就把我帶到了花樓去,打算賣給鸨母。
師父紅鸞君恰巧路過。
因著一點點的不忍,她便給了二十兩紋銀將我買走。
明明是雪天,師父的手卻又幹燥又柔軟,身上也透著暖洋洋的香氣。
我想要拍去師父水紅裙擺上不慎沾染的雪,剛松了手,師父卻拋下我,徑直往合歡宗後山深處去。
師父,你有要緊事要去做嗎?
隨著水紅衣裙的離去,風雪驟然大作,一下子迷了我的眼。
我慌張地跟了上去,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裡,好不容易追上,可眼前的人已經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孤光君不知何時出現,攔住師父去路,西風烈猛然出鞘,斬下師父的雙臂與雙腿。
輕蔑中帶著微寒的笑聲響起,比天上的雪還要更冷。
「娼婦。」
血珠飛濺,又被孤光君的護體真氣彈開,把雪地染成一片通紅。
我嘶聲尖叫,恨不得將孤光君千刀萬剐,揉身上前,卻被對方輕柔一掌拍在丹田上。
名門正派的浩然靈力透體而入,我被打倒在地,狼狽萬分地連連吐血。
為什麼?!
為什麼放棄了尊嚴,放棄了貞潔,去當鼎爐,去當娼婦,去忍受一個女人能忍受的不能忍受的所有屈辱。
可還是大道無所望,修為弱於人,報仇做不到呢?
我倒在雪地裡,明知道師父紅鸞君已經被S好久了,也清楚以孤光君的身份不會屈尊來合歡宗,可就是從這場噩夢裡醒不過來。
隻好反反復復地叩問著自己,內心充斥著荒涼和茫然。
心境的激蕩帶來的是靈氣運行的雜亂無章。
在我差點走火入魔的時候,清冽的聲音忽然在冥冥之中響起。
「平心靜氣,抱元歸一。」
一隻手按在了我的背後,柔和的靈力替我梳理著體內混亂的靈力。
是趙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