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遲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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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自己必S無疑。


可我活了下來。


 


宋隱坐在床邊,握著我的手,眼圈紅紅的。


 


我動了動嘴,卻隻有嘶啞的音節:“活……著……”


 


我怎麼還能活著?


 


宋隱身後,走出一個老伯,笑眯眯的:


 


“你弟弟厲害的喲。”


 


“這麼大點,跑了十裡地,求到我家醫館。”


 


“你們命好,遇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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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僵得不能動,可心卻像是被烈火炙烤。


 


宋隱伸出手,抹著我的眼角:


 


“阿姊,別哭,我們到江州了。”


 


“江州暖和。”


 


雪壓彎了樹枝。


 


我從回憶中抽離。


 


這裡是京城,不是江州。


 


這是蕭衹,不是宋隱。


 


宋隱S了。


 


可我還是伸手,解開了他後背的繩索,擦幹了他額頭的汗。


 


我翻出袖中銀針,借著月色,扎在蕭衹後背。


 


直到蕭衹喘息漸止,眉目舒展。


 


我不喜歡他皺眉的樣子。


 


北風凌烈,燭火搖晃。


 


夜還很長。


 


我起身去關窗。


 


蕭衹扯住我的手,眼神迷惘:


 


“別走……”


 


“別熄燭火……”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


 


“別怕。”


 


“我去剪下燭芯,這樣,一整夜都不會滅的。”


 


蕭衹眼底的光漸漸回籠,定定望著我。


 


我笑了笑:“別怕,我在。”


 


8


 


蕭衹總是被罰。


 


鞭打、不許吃飯、下跪都是尋常。


 


於是,我就多了一項活計——


 


監刑。


 


今天,他沒有喂昭寧公主吃飯。


 


昭寧公主摔了碗碟,罰他跪到天亮。


 


蕭衹老是蹙眉。


 


我的阿隱喜歡笑。


 


可我總還會望著他出神。


 


蕭衹抬頭,幽深的眸子緊盯著我:“你認識我?”


 


我搖搖頭。


 


蕭衹勾唇,嘴角掀起一抹嘲諷:


 


“那你上次為什麼幫我?”


 


“是想燒冷灶嗎?”


 


“別白費力氣了。”


 


蕭衹伸手,推開我。


 


北風得了關口,直直衝向他的面門。


 


蕭衹單薄的衣衫被卷起來,凍得我發抖。


 


蕭衹手背青筋浮現,耳垂發紅。


 


我挪了挪身子:“你上次是故意咒昭寧公主短命的。”


 


蕭衹飛揚的發絲垂在唇邊。


 


他眼眸的亮光一閃而過,嘴唇翕動:“隨你。”


 


日子就這樣過。


 


調教面首、監刑……


 


蕭衹身上的傷越來越深。


 


昭寧公主睡著的日子越來越多。


 


閨房裡的調笑聲也越來越大。


 


直到第一場雪化,昭寧公主要過生辰了。


 


9


 


聲勢浩大啊。


 


太子、丞相、鎮國公……


 


“聽說虞書將軍也會來呢。”


 


“別想了,陛下指了侯府小姐做將軍夫人。”


 


“哎,遠遠看一眼也是好的啊。”


 


“小虞將軍從寒州那苦地方出來,能走到今日也是苦盡甘來了。”


 


身側的丫鬟竊竊私語。


 


我端著玉盤,守在一邊。


 


寒州……


 


玉盤中酒液晃動幾瞬。


 


我笑了笑。


 


我哥哥習文。


 


不可能的。


 


人群攢動,我抬眼,隻見蕭衹被人圍在中間,面色肅冷。


 


“蕭衹,你這玉佩不錯,給我看看。”


 


為首的人伸手去奪蕭衹腰間的玉佩。


 


蕭衹抿唇,側身躲開。


 


那人來不及收力,摔了一跤。


 


“蕭衹,你別不是好歹!小公爺看上你的玉佩是你的福氣!”


 


“快把玉佩交出來!”


 


我垂下頭。


 


原來,不止縣令兒子會欺負人。


 


可我想,蕭衹是皇子。


 


除了昭寧公主,他們應該打不得。


 


畢竟……有皇家顏面這個詞?


 


果然,小公爺揚起的手被攔住。


 


宴席上的人跪了一地。


 


我跟著高呼:“恭迎太子殿下!”


 


太子揮揮手,面色冷峻:“小公爺,你醉了。”


 


“今日昭寧生辰,大家盡興。”


 


小公爺彎著腰,跪在太子腳邊,眼神卻看向昭寧公主。


 


昭寧公主捂嘴輕笑,伸手摸了摸發髻。


 


那上面的珠寶流光溢彩,價值連城。


 


可她還是伸手:“四弟,玉佩給我看看。”


 


那塊玉佩我見過。


 


蕭衹被罰跪時,總是會緊緊握著。


 


上面浮著一層薄膜。


 


不值錢。


 


蕭衹僵著沒動。


 


昭寧公主就走近一步,扯了下來。


 


昭寧公主指尖捻著繩,笑意盈盈看著蕭衹。


 


一陣風吹過。


 


昭寧公主抖了抖身子,連帶著玉佩掉落在地。


 


太子輕聲呵斥:


 


“昭寧,怎麼這麼不小心?”


 


“四弟,你別生氣,等過兩日,我給你尋個更好的。”


 


昭寧公主捂著嘴,柔聲道歉:


 


“啊,我不是故意的。”


 


“抱歉啊,四弟~”


 


昭寧公主被簇擁著,走向主位。


 


絲竹聲起,歌舞升平。


 


遠遠地,我看見蕭衹雙拳緊握。


 


他身旁,一人蹲下身,拾起四散的玉佩,小心用手帕包好,塞進蕭衹手心。


 


身側丫鬟壓低嗓音,激動道:


 


“小虞將軍……”


 


“真是個好人啊。”


 


“太子殿下也是仁厚,對待害S自己母親的人都能笑意盈盈……”


 


“噓,你不想活命了?”


 


10


 


我這輩子,壞人見的倒是多。


 


我分不清小虞將軍是不是好人。


 


可我篤定,太子並不寬厚。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毒蛇在遊走。


 


我把頭埋的更低。


 


可該來的總是會來。


 


厄運不會因為我的視而不見就躲避閃躲。


 


宴席散盡,我被摁在地上,雙手反剪。


 


太子踩著我的腳,笑的溫和:


 


“就是你調教本宮送來的面首?”


 


“你給昭寧進獻的藥方?”


 


“聽說,你還是個妓子?”


 


藥方不可能有問題。


 


腳踝疼痛異常,淚水糊了一臉,我低聲求饒:


 


“奴婢不知哪裡做錯,還請殿下饒命。”


 


半響,太子蹲下身,撫開我鬢邊湿發:


 


“很好。”


 


“很好用啊,哈哈哈。”


 


他扯著我的衣領,陰冷潮湿的氣息吐在我耳邊:“可惜,你是個妓子。”


 


昭寧公主打了個哈欠:


 


“皇兄,別鬧了。”


 


“虞將軍回來了,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太子松開我,擦了擦手:


 


“不急,等冬狩之後吧。”


 


“快了。”


 


我渾身脫力,趴在地上。


 


下一瞬,我被人丟了出去。


 


房門關閉。


 


我聽見昭寧公主咬牙切齒地罵道:


 


“上次要不是我打斷那個宋隱,父皇就知道江州的事了……”


 


我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爬了起來。


 


快了。


 


真的快了。


 


11


 


其實,人生中巧合真的很多。


 


就像,宋隱竟然能和昭寧公主同一天生辰。


 


配嗎?


 


我偷偷買了一些金元寶,可我忘記帶火柴了。


 


我敲了敲蕭衹的窗。


 


屋裡嘻嘻索索,片刻,窗棂來開一條縫。


 


夜色下,蕭衹眼尾帶著潮紅:“幹嘛?”


 


冷冰冰的。


 


我搓了搓手:


 


“蠟燭可以借我一下嗎?”


 


“我要燒紙。”


 


蕭衹垂首,瞄過我手中的黃紙:


 


“你找S嗎?”


 


“今天她生辰。”


 


我笑了笑:


 


“我知道。”


 


“你這裡又沒人來。”


 


蕭衹的屋子建在馬厩旁,臭烘烘的。


 


不被主人喜歡的人,自然也不會有人靠近。


 


我衝蕭衹笑笑:


 


“發現了,就說是你燒的。”


 


“反正你也不差這一頓打。”


 


蕭衹嘴角抽動,狠狠關上了窗。


 


窗棂的灰落在我鼻子上。


 


我吸了吸鼻子。


 


下一瞬,蕭衹的房門被拉開。


 


他搶過我手裡的黃紙:


 


“藏進來燒啊。”


 


“笨蛋。”


 


蠟油滴在黃紙上,火焰升騰。


 


懷裡一涼。


 


蕭衹撇著頭,扔給我一瓶金創藥:“別真瘸了。”


 


黃紙燃燒殆盡。


 


蕭衹啞著嗓子:


 


“以後不要替我擋風。”


 


“我活不了多久了。”


 


他似有所感,隔著微光望著我。


 


破洞裡滲進來幾縷風,卷起盆中灰燼。


 


我朝蕭衹伸出手。


 


蕭衹悶聲開口:“幹嘛?”


 


我笑彎了眼:“玉佩給我。”


 


蕭衹眼底是噴薄的恨意,喉結滾動:“碎了。”


 


“我會修。”


 


蕭衹瞳孔睜大,拼命壓下眼底的歡喜:“真的?”


 


我點點頭。


 


很奇怪吧。


 


一個妓子怎麼會修這些東西?


 


無聊又沒趣的技藝。


 


可宋隱喜歡。


 


那個時候,我們的命真的很好。


 


趙大伯是個好心人。


 


救了我,收留了我和宋隱。


 


我跟著趙大伯學醫術。


 


宋隱跟著趙大伯的兒子打造首飾。


 


趙大伯總是嘆氣:“男孩子,還是要走科舉,才有出息啊。”


 


他總是這樣說,可轉眼,又收了很多便宜玉石,給宋隱練手。


 


這樣的好日子,在我十三歲那年,戛然而止。


 


“你在想什麼?”


 


眼前一陣黑影閃過。


 


我回過神,對上蕭衹的眼。


 


蕭衹指著桌上的玉佩碎片,眉眼低垂:“你修吧。”


 


他頓了頓:“我也不是很想要。”


 


蕭衹鼻尖發紅,嗓音沉悶:“他把我送給瘋子,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了。”


 


剪了一半燭芯的光太暗。


 


我來不及看清蕭衹手中握緊的手帕。


 


隻記得打更聲響起,我匆匆捧著玉佩離開。


 


12


 


今歲,雪厚風急。


 


欽天監說是天佑大昭。


 


因此,冬狩陣仗格外大。


 


我端著暖爐,候在昭寧公主身旁。


 


高臺之上,年邁的皇帝喜上眉梢,聲若洪鍾:


 


“今日冬狩,拔得頭籌者,朕重重有賞!”


 


道道馬鞭劃破烈風,呼嘯而去。


 


昭寧公主跨上馬,斜睨著我,懶懶開口:“我讓你鏽的香囊,繡了嗎?”


 


我抱著箭筒,緊緊跟著昭寧公主:“繡了。”


 


昭寧公主摩挲著手腕的木镯,半響,沉沉開口:“那就跟緊我。”


 


雲卷雲舒。


 


箭矢破昏黃的日暮,擦過蕭衹耳邊,血珠四濺。


 


昭寧公主扔下弓,笑得抱歉:“箭術不好,四弟見諒。”


 


蕭衹眼眸發冷,調轉馬頭。


 


昭寧公主笑的溫和:“四弟箭矢不夠了吧,先用姐姐的吧。”


 


後背被重重一踢。


 


我捏緊袖中香囊,緩步邁向蕭衹,將箭矢舉到他面前。


 


蕭衹眉心微蹙,淡漠開口:


 


“不必,我無心爭魁首。”


 


“箭矢皇姐留著自己用吧。”


 


樹影重重,空氣中彌漫著藥草香。


 


蕭衹的馬猛然嘶叫,橫衝直撞。


 


我跌坐在地,狀似驚恐後退。


 


混亂中,蕭衹SS拽住韁繩,手背青筋浮現。


 


昭寧公主端坐馬背之上,焦急道:


 


“好端端的,這馬怎麼發狂了?”


 


“快,你們都去幫幫四弟!”


 


眾人紛紛應是。


 


霍霍揮鞭聲卻驚了蕭衹的馬,帶著蕭衹衝向懸崖。


 


霎時,樹上落下數十黑衣人。


 


招招狠辣。


 


混亂中,我重回昭寧公主身旁:“昭寧公主,快走!”


 


可久處深閨,又如何跑得過呢?


 


昭寧公主將我推到身前,厲聲呵斥:


 


“你們是誰派來的?我可是昭寧公主!”


 


“我哥哥是當今太子,你們找S嗎?”


 


黑衣人步步緊逼,刀刃泛著冷光。


 


我捏緊手中銀簪,緩緩後退。


 


我很想告訴他們,昭寧公主中毒,活不了多久了


 


可很顯然,他們不給我這個機會。


 


銀光乍現。


 


鮮血噴濺。


 


蕭衹鬢角染血,眸光略過我:“皇姐,你沒事吧?”


 


昭寧公主睜開眼,茫然無措:“你救了我?”


 


蕭衹抿唇不語。


 


昭寧公主眼圈微紅:“你倒真是命大。”


 


蕭衹扔下劍,扶起昭寧公主:


 


“崖下有突出的石塊。”


 


“我也以為我要S了。”


 


蕭衹餘光落在我身上。


 


我垂頭,往下拽了拽袖口。


 


13


 


冬狩之後。


 


蕭衹很少挨打了。


 


他不止救了昭寧公主。


 


冬狩藩王刺S,挾持皇帝。


 


蕭衹孤身一人,勤王救駕。


 


昭寧公主眼底笑意漸濃,不再命我監刑。


 


馬厩被拆了,種滿了梅花。


 


他的好日子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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