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紙上鳶
3607

鞭子落在沈砚塵臉上時,空中突然飄滿了奇怪的字條。


 


【美人師尊別抽他!抽我啊!】


 


【隻有誤會重重才能引發師尊後面三百多章被關起來醬醬釀釀的劇情,好香好香,嘶哈嘶哈!】


 


【閉關十幾年,一出來就抽男主,當心男主×S你!】


 


我驚愕地瞧著半空中的陌生詞句,手一松,執法鞭應聲落地。


 


原本安靜跪著的少年彎下鮮血淋漓的脊背,撿起鞭子重新送回我手中。


 


「師尊,師兄們上報的那些事弟子不曾做過。


 


「若師尊不信,您便繼續懲戒徒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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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臉麻木,仿佛對這一切都已習以為常。


 


我的視線卻落在空中新出的一張字條上。


 


【他被抽爽了,傻女主!不信你自己看!】


 


視線重新落回身前跪著的沈砚塵身上。


 


隻見他垂著頭,發間露出的一截耳廓不知何時已變得通紅。


 


1


 


沈砚塵是我從穹山頂抱回的嬰兒。


 


他是我大師兄與魔族魅女所生之子。


 


師兄身殒後,我察覺到他最後一點靈力,從雜亂的枯草下將還是嬰兒的沈砚塵抱了回來。


 


彼時,仙魔大戰剛過,我身受重傷,根基不穩。


 


強撐著將沈砚塵帶回來後,我便閉關了。


 


直到前幾日才出關。


 


剛出來,一道道對沈砚塵的聲討便傳至近前。


 


「師叔,沈砚塵其人心胸甚窄,我不過是前日早課時擊斷了他的劍,他便廢了我的靈寵!竟將這貂兒渾身靈力抽得幹幹淨淨!」


 


「是啊,師叔!我是陣法不完善,讓沈師弟受了些皮肉苦,可他也不能損我的法器啊。」


 


「聞師叔,此人心術不正,您萬不能姑息啊!」


 


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隻穿著一身不算幹淨的弟子服的沈砚塵垂著頭站在下首惶惶不安。


 


【小可憐嗚嗚,長這麼大,一直被欺負。】


 


【嗐,早S的爹娘,閉關的師父和被霸凌的他,美強慘標配男主。】


 


見過幾次後,我已經能無視空中這些奇怪的字條了。


 


隻是睨了沈砚塵一眼,就見他面色慘白,隱在弟子服下的肩膀還在往外滲血。


 


「聞師叔,聽聞沈砚塵身負魔——」


 


「你如何說?」


 


我開了口,整個大殿登時安靜下來。


 


沈砚塵慌忙抬頭看了我一眼,立馬跪下。


 


「回師尊,弟子不曾——」


 


「唰!」


 


伴隨著凌厲的風聲一起響起的,是沈砚塵的悶哼聲。


 


2


 


【女主有病吧!她明知男主被欺負還打他!這樣看來,她可真欠×啊!】


 


【女主全家都S在魔族手裡,自然不喜歡有魔族血統的男主!】


 


【不不不,你們都沒發現嗎?女主是在保護男主啊,剛剛那個弟子沒說完的話,是想說男主身負魔族血統的吧!】


 


【當年聞清鳶把沈砚塵帶回來時,就封了他的魔軀,身份也藏得緊,那個弟子是怎麼知道的?】


 


幾鞭下去,原本跪得筆直的沈砚塵幾乎要趴到地上。


 


不消片刻,他後背便已是血糊糊一片。


 


最後一鞭在他抬頭看我時落在了他白皙的臉頰。


 


那張美到妖異的臉瞬間被血道分割開,瞧著駭人無比。


 


大殿內傳出一陣陣倒吸氣的聲音。


 


「諸位師侄滿意了嗎?」


 


我收回鞭子,視線從幾人身上一一壓去。


 


執法鞭,每受一鞭都如同刮骨之痛。


 


他們顯然沒想到我會罰這麼重。


 


幾人含糊地道了句「師弟既已受罰,便不再追究」,匆匆離去。


 


原本的喧鬧退去。


 


趴在地上的沈砚塵艱難地動了動。


 


「多謝……師尊教導,弟子告退。」


 


他喘著粗氣跪好,行了個禮,踉跄著起身。


 


我靜靜地看著,直到他快出門,才道。


 


「你心胸狹隘,不睦同門。即日起,你便從弟子房搬來無為峰,由我親自教導。」


 


沈砚塵轉身的動作僵了僵,隨即恭敬地施了一禮,語氣聽不出喜怒。


 


「是。」


 


3


 


天色將黑。


 


我未授過沈砚塵功法,他在弟子間又頗受排擠,亦無人肯教他。


 


弟子房在宗門最後方,要上無為峰,除了御劍,便全靠雙手攀爬。


 


沈砚塵後背有傷,攀爬間不斷撕開傷口。


 


從遠處看去就好像一個血人搖搖欲墜地掛在崖邊。


 


等他好不容易爬上來,我已將他要住的房間收拾出來。


 


「你日後便住這裡,明日一早我會開始給你授課。」


 


少年立在門口發著呆,臉上的血痕猙獰可怖。


 


許久,他垂下頭,低泣一聲:「謝師尊……」


 


聯想到之前從其他弟子口中聽到他這些年的遭遇,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住怒意。


 


「案幾上有藥,有不懂之處可來尋我。」


 


出了門,一道轱轆聲響起,我微微偏了偏頭。


 


青衣男子坐在木輪椅上,神情溫和,視線落在房中看著床榻發呆的沈砚塵身上。


 


「你想將他留在身邊親自教授他。」


 


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季師兄。」


 


我淡淡地喚了聲。


 


「阿鳶,他身份特殊,平庸於他而言才是安全的。」


 


大師兄季清綸不贊同地搖搖頭。


 


「如今魔族再次蠢蠢欲動,新的魔君已上位,並以最快的速度接管了魔域。


 


「若讓沈砚塵得以修煉,屆時再讓他們勾連上,於修仙界而言——」


 


「他的魔軀已被我封印,他不是魔族,他是清玄師兄的孩子。」


 


那個將我從魔族手下救走,領著我踏入仙途,又傾力授我功法助我修煉之人。


 


「可他是仙魔生下的孩子,魔族之人多是狡詐擅偽裝的,他們心狠手辣,你萬不可——」


 


「季師兄,我知清玄師兄生前總壓過身為大弟子的你一頭。但如今師尊的弟子唯剩你我二人,沈砚塵是清玄師兄在世上最後的血脈。」


 


我轉過身,聲音很冷。


 


「清玄師兄已S,難不成季師兄您連個十五歲的少年也容不下嗎?」


 


似是沒料到我會將這事挑開了說,他張了張嘴,最後垂下頭。


 


「是師兄狹隘了。」


 


【淦,真爽,季清綸這偽君子終於被撕了臉!】


 


【前面罵女主的來道歉!她可是在為你們男主抱不平呢!】


 


4


 


沈砚塵是我唯一的弟子。


 


我一向不擅長與人往來。


 


隻能學著從前師兄教導我的方式教他。


 


可他悟性實在差。


 


許是因我封了他一半魔軀的緣故。


 


他修煉比常人要慢許多。


 


整整三個月過去,他依然不會御劍。


 


我已闢谷,不必再吃東西,沈砚塵卻不行。


 


在他爬上爬下無為峰三個月後。


 


我在無為峰給他搭了間伙房。


 


還在伙房前開了片空地種菜,帶回了各類蔬菜種子。


 


最後又將幾隻毛茸茸的小雞崽從乾坤袖中掏出送到他手中。


 


少年眼睛亮得厲害。


 


【小可憐終於有人疼了。】


 


【小魔崽子也是師尊的寶貝啊!】


 


【女主繼續啊,拯救他,溫暖他,別讓他墮落嗚嗚。】


 


少年歡喜過後,又掉了眼淚。


 


「師尊,謝謝您。」


 


沈砚塵鼻音濃重,臉上被執法鞭打的痕跡還未完全消退。


 


看著他紅透的眼睛,我指了指他的臉:「怨嗎?」


 


沈砚塵愣了一下,意識到我在問什麼後立馬搖頭。


 


「不怨,能陪在師尊身邊是弟子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如今這般弟子已經很高興了。」


 


我心中五味雜陳。


 


沈砚塵的情況注定修不了上層仙術。


 


而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就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我嘆了口氣,板著臉:「還磨嘰什麼?快快安置好,來練劍。」


 


隻是自第二日起,他吃飯的桌上多了一道糕點。


 


是我每日晨起下山買的。


 


修士御劍,仙人乘風。


 


一來一回御劍耽擱不了我多長時間。


 


我記得自己幼時便最喜食這些。


 


他如今這個年歲,應當也是喜歡的。


 


果然,沈砚塵盯著那碟糕點看了許久,琥珀色的眸子由深到淺。


 


最後揚起一抹明朗的笑:「謝謝師尊。」


 


5


 


自沈砚塵搬來後,原本毫無人氣的無為峰熱鬧起來。


 


我坐在盛開著火紅的石榴花的樹下,看著少年先將菜地翻了翻,澆了水。


 


又將剛孵出來的小雞一隻隻送回雞圈。


 


他淺笑著點它們的腦袋給它們取名,面上神採飛揚。


 


「師尊!這次孵出來十五隻小雞崽!您看,它叫初一,是第一個孵出來的!」


 


少年歡快地捧著其中一隻鵝黃的雞崽跑過來。


 


我壓下胸口翻湧的血腥氣,點點頭:「喜歡便好好養著吧。」


 


昨夜路過沈砚塵住所,裡頭竟隱隱滲出魔氣。


 


不承想隨著他年齡增長,重新封印他的魔軀竟讓我一身靈力近乎枯竭。


 


好在天亮時總算修補了封印。


 


「師尊,你臉色怎地這樣白?是不是受傷了?」


 


沈砚塵捧著雞崽的手一僵。


 


「無礙,昨夜打坐有些岔氣,休息一會兒便好,將它放回去,去練劍吧。」


 


我擺了擺手,沈砚塵擔憂地看著我。


 


直到確定我的確無事,他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6


 


「師尊,用飯了。」


 


中午時分,少年又提著食盒出現在門口:「既岔了氣,必得好好補補!」


 


他迅速進來將碗碟擺好。


 


起先,我同他說過如今我已闢谷,不必再吃飯。


 


可他紅著眼,眼淚搖搖欲墜:「從小到大,弟子都是一人吃飯,一人睡覺,師尊,弟子不想一人。」


 


我無法看這張臉露出那樣的神情,隻能妥協。


 


「今日的魚是弟子在靈泉抓的,師尊嘗嘗,是師尊喜食的辣口。」


 


他夾起一塊魚腹放在我碗裡。


 


我蹙著眉,終究沒駁了他的心意,送入了口中。


 


鮮、辣。


 


因已闢谷,我的口腹之欲並不強。


 


偏生沈砚塵仿佛極了解我。


 


一手菜全做在我心坎上。


 


很快,魚腹吃完,我又夾了一筷魚身。


 


幼年出門歷練,荒郊野外無客棧,也是師兄們輪流烤魚、烤兔子。


 


其中總有一人手藝最差,總能將新鮮的食材做出最差的味道。


 


而後,他會道:「食物嘛,能果腹便可,修行修行,若太過順遂,又如何修行?小鳶兒,你便說你飽未飽吧!」


 


聞言,我揉揉自己被他藏起來的零嘴喂到鼓脹的肚子,面無表情地點頭。


 


「飽了。」


 


他哈哈大笑:「瞧見沒?咱們的小師妹都不挑嘴,你們還挑什麼!」


 


記憶逐漸遠去,我握著筷子的手微微收緊。


 


待我回神,一整條魚已盡數入我腹中。


 


坐在對面的沈砚塵支著頭看我,碗裡的飯一動未動。


 


少年含笑的眼逐漸與記憶中的臉重合:「師尊,好吃嗎?晚上弟子抓兩條做給師尊吃可好?」


 


我頓了頓:「你不必如此,顧好你自己便可。」


 


「師尊不知,能與師尊一同吃飯,已是我對上天不知苦求多久才得來的了。」


 


少年揚了揚唇,語氣真真假假。


 


他時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如今我也同看到空中那些字條一般習慣了。


 


我正欲開口,一陣木轱轆聲由遠及近。


 


沈砚塵斂眸收起笑意起身:「師伯。」


 


「嗯,又精進了,你師尊教得不錯。」季清綸含笑應答。


 


「多謝師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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