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福氣,你要不要啊?
6
回到家,我想都沒想,直接取消了下周的復診。
躺在床上,空蕩無人的房間仍然讓我感覺不到心安。
胸口的那道紋身,像夢魘般纏繞著我。
為什麼會這麼巧?
字母偏偏與季承的名字如此相近。又為什麼隻有我可以聽到季承的心聲?
到底,為什麼?
為什麼偏偏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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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個疑問,一個一個將我纏得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手機裡彈出一條信息。
是我曾經在知乎發過的一條提問帖,有人回帖。
「問:身體上突然出現字母紋身,而自己卻沒有印象,是怎麼回事?」
一排的回答裡,其中一條最為引人注目。
「答:這個時候,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已經成為了別人的獵物?」
「在好幾年前,我國就發生過相似的案例,作案者會將自己的特殊標記刻入選中的人身上,無聲無息,這個時候,你就更應該保護好自己,因為那個人,可能會是你身邊出現的任何一個人,而你的生活也會慢慢偏離軌跡,對他,也會有跡可循。」
「陌生人,你在懷疑誰?」
撲哧。
看到這段,我忍不住地笑出聲。
一天的陰霾突然煙消雲散。
什麼狗屁歪理,就知道整日搞陰謀論。
就算那個人是季承,可他的動機又是什麼?
報復、惡趣味、習慣、愛好……
時間線壓根兒就對不上。
距離我們上次見面,都已經是好多年前了。
最多解釋為他是變態。
反正以後也沒什麼接觸,這樣一想,我心裡又豁然開朗。
帖子裡有一條更為離譜的。
「答:謝邀,我不怎麼同意樓上的說法,紋身本來就是會有觸覺疼痛的,當事人要是被別人作了記號,怎麼會不知道?我覺得是好事,救了個大命,妥妥網文照進現實啊,看著更像是一個人的名字,還是胸口的位置。你知道紋在胸口是什麼意思嗎?不想忘記的愛,先別評論,容我腦補幻想。」
電話的鈴聲突然打斷我的思路。
是閨蜜何欣打來的。
剛接通,裡頭震耳欲聾的音樂最先冒出。
「依依,我看見季承了。」
何欣的聲音興奮又激動:「他變化好大,我都差點兒沒認出。」
「你知道嗎,他上來跟我第一時間問的是你。」
我後背一僵:「問你什麼?」
「問你過得好不好。」
可在白天,我們就見過。
何欣補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季阮阮的哥哥,就是季承,你知不知道季阮阮,那時候可是 C 中的校花。」
「就是可惜,她跳樓自S了,當時也就十幾歲。」
我整個人突然冒冷汗。
記得,怎麼不記得。
她跳樓自S,就是因為我對她經受的校園霸凌視而不見。
7
高中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萎靡不振。
長時間的轉校、搬家,讓我那少得可憐的友情變得可有可無。
我的性格也開始更加孤僻。
是季阮阮,像一抹光照進我的生活。
我就算躲於角落,仍然沒有逃過放學伸來的手。
女生笑得好看,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季阮阮,孟雨婷是吧,剛聽老師說你家也住在花街,我也是,正好同路,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季阮阮的出現,無疑是我貧瘠生活的一道光。
得益於她的幫助,在這次轉學後,我很快與周圍人打作一團。
可在那天下雨的時候,當我看到被逼在牆角的季阮阮時。
我選擇默不作聲,退縮到一邊。
盡量不惹事就好,不要與人交惡。
我這樣安慰自己。
可當季阮阮被幾個大男生拖進小巷子時。
那望向我的眼睛絕望、無助,面如S灰。
我心底一顫。
第二天,學校就傳出有關季阮阮的新聞。
有人實錘季阮阮搶了別班女生的男朋友。
然後她又被扒出周末在酒吧打工,各種各樣關於她和男生的照片也開始流傳。
起初,有人隻是將她獨自關在廁所,趁著沒人時,就澆上一盆冷水。
慢慢地,連老師也對她冷眼相對。
這種冷眼相待,像是一種默許的通行證,漸漸地,她身邊的人對她的欺負更加肆無忌憚。
每次這個時候,季阮阮都目光迫切地看向路過的我。
「孟雨……」
當身邊的人靠近時,我幾乎落荒而逃。
女生伸向我袖子的手,微微戰慄,而後垂向身側。
那雙眼睛開始混濁不清。
我邁步出去後,隔著玻璃。我看到那屋裡的人癱軟在地,面色蒼白,如提線木偶。
她不再動了。
眾人沒發現的是,季阮阮也不再反抗了。
她心中原本求救的欲望,瞬間被澆滅了。
人群裡大多數人都心知肚明,可沒有人挑明季阮阮是被冤枉的。
季阮阮曾帶我去過她家裡,父親的過早離開,讓母親的後背映上了一片燭光。
單親、被父親拋棄、鞋子和衣服從春到冬總是破舊、永遠穿著的衣服是校服,在別人指著她背地裡討論時,季阮阮總是笑得開懷,那明豔的笑,像開在寒冬的向日葵。
「我還是不孤單的,因為有媽媽和哥哥,我覺得我比大多數人幸福得多,沒有像他們那樣說的,是個可憐鬼。」
「爸爸離開,我最擔心的是媽媽。」
她熟練地折著紙盒:「每天放學,我都會先幫我媽折一會兒紙盒,酒吧裡的紙盒要比平常披薩店裡的貴點兒,我多折點兒,家裡的負擔就少點兒,就是要親自送過去,有的時候下雨,可整慘我了,紙盒被淋湿的話,我又要重新折,可費事兒了。」
那天下午,她去酒吧送紙盒,被樓上的同學拍到。
隨後,流言四起,沒有人選擇去聽實話,都在暗地裡捅上一把刀,然後添油加醋。
以前他們背地裡諷刺她單親,後來演變成濫交、不要臉、她就是那種人。
事實被扭曲。
可誰又在乎真相呢。
他們需要的,隻是逗悶的樂子。
8
在陽光明媚的一天,季阮阮坐在高樓上。
樓下,是烏泱泱的人群。
她突然側頭看我。
那是她最後一次看我。
平淡的、木訥的眼神沒有光。
「不是我。」
「我沒有那樣做,都是他們胡說的。」
「老師……不是我……」
季阮阮跳下去前,一直在重復這幾句話。
直到地面綻開一朵鮮紅的花,她才停止喊叫。
可她眼睛是睜開的,直勾勾地望向我的這邊。
季阮阮的S,與我有關。
霸凌不單單是口頭上和行動上。
旁人的默許,恰恰是最後一擊。
人總是喜歡在網上當聖人,可現實裡,都是劊子手。
我剛來這所學校,唯一的朋友是季阮阮,而將她推向S亡邊緣的也是我。
救她,隻需要我的一個伸手。
可我是個膽怯、懦弱的自私鬼。
我做不到像她那樣。
她是冬日裡的向日葵。
而我,連影子都是黑的。
9
季承,季阮阮。
也對,我就早該想到,兩個人的名字怎麼會如此相似。
也忘記了季阮阮那張明豔的臉,和面前的人是何其相似。
所以季承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和我談戀愛。
他隻是想復仇……
後背的涼意蔓延至全身。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發顫。
就在剛剛,原本應該我一個人住的房間,卻發出了第二個人的聲音。
「打完電話,還是直接動手吧。」
這聲音……是季承的聲音。
所以,他是什麼時候進我房間的!
我絲毫不敢動,始終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
如果在這個時候,我發出一點求救的信息,季承肯定毫不猶豫地滅口,隻能先暫時拖延。
趁著他還沒發現,我早就聽到了他的心聲的時候,就找機會逃。
可我沒想到,何欣先一步掛了電話,然後發來語音。
「雨婷,我過會兒給你打,這會兒有點兒事。」
而同時,我的身後也再次發出聲音。
「就現在吧。」
我想也不想,重新拿起手機撥打視頻。
這次,我再也沒有聽到聲音,相反的是,腰被什麼尖銳的東西抵住。
耳邊的嗓音清淡,卻使我的牙齒打結。
「呀,被發現了!」
季承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身後。
他佯裝震驚,一手把玩著刀,刀柄似有若無地輕掠過我的後背,隨著動作,一路向上,最後停滯在我的脖子。
微微一側,月光輝映裡,他笑得好看。
我想動,可身子早就僵硬。
季承附在我的耳邊,笑得肆意。
「你手機拿反了。」
「可惜知道得太遲了,沒有人會發現你不在了。」
「孟雨婷,你會像我妹妹那樣,皮膚連同血液都會暴露在眾人的目光裡。」
10
我被季承監控了。
與我想的不一樣,他隻是將我綁在房間裡,斷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
想是怕人發現我不在的事情,季承又用我的社交賬號發了一條去旅遊的信息。
為了不讓人生疑,又用短信給每個和我關系密切的人發了短信。
我徹底地被強行與外界斷了聯系。
就像他說的,再也沒有人會發現我消失的事情了。
就算發現了,也是一具屍體。
緊接著,身邊的人會發現我手機裡早被替換掉的信息,自S的嫌疑漸漸泄露。
他們會漸漸發現我的虛偽和攀比,對我的S產生懷疑。
按照季承擬定的結局,我手機裡會出現我網貸的信息,然後被拍照片,各種恐嚇短信開始下發到親朋好友的手機上。
我櫃子裡會多出昂貴的包包首飾,多一些男人的聯系方式。因為我平日不太注重社交,根本沒人會發現我根本不佩戴這些。而在他們的印象裡,隻是加固我愛慕虛榮和濫交的形象,然後他們會遠離我這個禍害。
我名聲被毀了,季承的第一步任務也達成了。
他學習了三年的醫學課程,全部完美地應用在我的身上。
他白皙的手指摁滅手機,窗外的銀灰落入眼前人的眸,瞳孔嗜血。
季承將煙頭抵在我的手臂,然後用力一摁,生出一股白煙霧。
劇烈的疼痛伴隨著皮膚被燒灼的呲啦聲,使我慘叫出聲,可我嘴巴被堵著,隻能發出微弱的呻吟。
額頭瞬間沁出細密的汗液。
季承看我這副痛苦的模樣,愈加興奮。
力道開始加重。
「這麼點就受不了了?」
「那你知不知道,被骨頭戳碎五髒六腑的感覺?」
我的面前,突然出現季阮阮那張血淋淋的臉。
而此刻,那雙眸子與眼前的人重合。
11
在我的指甲被拔掉第九根時,季承接了個電話,他丟下東西準備出去。
季承邊走邊對著電話講:「是,張麗女士,我姓季,你先在門外等我,我馬上就來。」
我的腦袋開始脹疼,剎那失神。
我沒有聽錯,是我母親。
她怎麼會來這裡?
巨大的恐慌感讓我渾身涼透,冷汗沁出,渾身虛軟,沒有力氣。
我發不出聲,眼睛裡隻是啪嗒啪嗒地掉眼淚,我用力地將頭撞向牆。
聽到響聲,季承的腳步定住,回頭看我一眼。
他蹲在我的面前,身上依舊不染一塵。
我堵著的嘴被松開。
我失聲痛哭求饒:「求……求你,不要……不要對我媽……」
話被打斷,取而代之的,是他好看的笑。
「可我想針對的是,你身邊所有親近的人。」
臨走前,他開了我面前的顯示屏。
啪嗒。
門被緊關,除了我急促的呼吸,周圍恢復平靜。
然後我就在屏幕裡看到了我的母親。
她跪著,仰頭看著季承,然後不停磕頭。
而在她低頭時,季承正好側過頭,和我的目光相撞。
然後我看到了他袖子裡的刀。
母親渾然不知。
「季醫生,我女兒最後一次出現,是在你的診室,我……我想問問她是怎麼了。」
母親手裡捏著衣服,渾身發抖。
「她以前不是這樣說走就走的人。」
從我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母親斑白的頭發。
在季承的手伸過去時。
屏幕晃閃,一下驟滅。
我的嗚咽聲一下落入黑暗。
我無法想象,季承會對我母親幹什麼。
又或者說,他又會拿什麼來報復我。
逃出去!
我一定要逃出去!